嬴政直觉这个莽夫不一般,同时,他清楚自己在迁怒,也清楚这儿不是在秦国,自己也不是大王,没道理为人所迁就。
但他的烦躁和怒意是真的,不然就不至于在这个天气跑出来了。
也三十岁的人了,何必为难小孩子,真是自找麻烦,这个念头一起,嬴政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幼稚”。
是反思,也是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他还算郑重的重新表达了歉意:“在下方才无礼了。”
得到道歉的庆轲松开了钳制着嬴政手腕的大掌,转脸换上一副笑颜道:“好说,都是误会,我和茅公子也算是朋友了。”
嬴政淡淡的“嗯”了一声,态度有点敷衍,“还有人等我,在下先走了。”
庆轲一时没有出声,而是先望一眼案上,发现一无所获后才确定了那所谓的“人”应是躲藏在密林中。
他笑意盈盈地问:“是茅公子的护卫吗?”
嬴政抬眼看他,缓声道:“不是。”旋即又问:“为什么会这样想?”
“从前见过富有的王孙公子出行都带着一群婢女护卫,就想您应该也差不多。”
“我一个鄙陋的商贾哪儿有那么金贵。”
嬴政先是自嘲又状似无意地问:“只是不知道这儿还有什么富豪人家是我还没拜访过的?”
“不,不。”庆轲摇头,“我是在故家遇见过,并不是在这儿。”
“故家?”
嬴政其实早就派人查过庆轲的来历,但他还是问:“你和刘翁原竟不是这儿的人?”
庆轲:“我和父亲都是楚国人。”他详细道:“家在沛地。”
“沛……”嬴政费心思索了半天才想起这个地方,“这是宋国淮北的故地吧?”
“没错。”庆轲笑笑,“不过在五国合起来打了齐国后,这地方就归属楚国啦。”
“我阿翁就是在那时跑来赵国的,他堂弟,也就是我亲父一家则是留在原籍,兄弟俩这么多年来也只书信联系。”
这些嬴政都知道,但他还是佯装不解道:“那你怎么会千里迢迢跑到赵国,又认伯父为父呢?”
“这个嘛。”淅淅沥沥的雨声衬得他的声音有些不真切,“和本家闹翻了来投奔的,后见伯父独身一人,膝下也无子女,就想着为其尽孝。”
嬴政:“我倒是好奇究竟是什么事竟能逼得你离家出走。”
闻言,庆轲只是笑笑,没有说下去,假话多说多错,得留几分供人猜测才好,“我刚才看四周没人,公子不如等雨停了再去寻护卫吧。”
“也好。”嬴政识趣的没有继续说下去,二人坐在船上,看着篷外雨打碧湖的景色,享受到了久违的宁静。
第二场雨来的快去的也快,等金乌抓破了层云,天便放了晴。
雨一停,嬴政就没了呆下去的理由,他认真地看着庆轲的眼睛,说:“我该走了。”
“好!”庆轲没有拖沓,“我送送您。”
嬴政果断拒绝,“不必了。”
遭到了抵触,庆轲就没有坚持,只是站在船头目送他远去。
嬴政步履如飞,很快就不见了身影。待他消失后,一只鸟儿落在了小舟的船板上叽喳叫了两声又飞走了。
庆轲也上了岸,看着停泊在岸口的小舟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之东南有越,越地境内遍布江河湖海,凭借这个地缘优势,越人天生就擅长凫水造船。
虽然此处本地的乡民也会造浮水工具,但有所区别的一点是本地人爱造筏,而越人爱做带篷的舟。
刘翁家贫没什么钱,他用来赚钱的“船”也只是一张老旧的竹筏,小舟则是属于同乡逃难来的越人的,所以庆轲带外人上舟行为属于不问自借。
不过庆轲不算什么君子,在短暂的愧疚一下后他就去想别的事了。
极目远眺,湖天相接融为一体,共分斑斓秋色。
庆轲负手而立,良久,才叹道:“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啊。”[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