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原本的设想中,樊於期应该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会为自己能苟且偷生并得到太子丹赐予的金银财富而感到得意。
可事实并非如此,真正的樊於期完全没有小人得志之态,相反,在一片团花簇锦的包围下,他显得很失意。
他的头发一多半都白了,光可鉴人的金盘能清晰的倒影出他未老先衰的容颜。
明明该是众星捧月的场合,可樊於期只是沉默地坐在那儿,也不多话,热闹都是别人的。
蓦地,他察觉到有人在打量自己,目光一凛,紧接着便条件反射般地用眼睛扫视四周。多年的逃亡生活让樊於期变得神经敏感,稍有风吹草动,他就会变成一只惊弓之鸟。
不过庆轲比他反应更快,樊於期的目光刚移来,庆轲就迅速撇开了头,佯装欣赏歌舞的样子。
樊於期左右搜寻了一番,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人,便暗自思忖许是自己反应过激了。然而,心中那一丝疑虑始终挥之不去,这让他感到很不安。
堂上,舞女们的舞姿轻盈飘逸,曼妙绝伦,一举一动犹如神女下凡。不过,这脱俗的舞蹈却没能吸引多少人的目光。屋子里,从主人到宾客,个个面上端着客套的微笑,内里却各怀思量。
对他们而言,即便眼前的事物再美丽动人,也无法激起他们哪怕一丝一毫的兴致。
这群人里,智者忧心忡忡,唯恐樊馆的主人会成为引来远方强国征伐的引子。愚者则阿谀奉承,他们努力地吹捧、讨好樊馆之主,哪怕受到冷待也不在意,因为这豪宅的主人并不重要,他们真想奉承的人是太子。
是殚精竭虑忧前路,亦或汲汲营营逐虚名;是心怀家国守忠义,也是难舍利欲陷迷津。然是非成败转成空,流年错付,心思枉费,还误了良辰佳景,更负如花美眷。
真可怜,但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庆轲讽刺地笑了下,称醉离开了。
回到居所,里面除了三两个奴仆,就只有高渐离在,自从上次庆轲留他小住后,他就一直留在这儿。
刚一走近,庆轲就听见了一阵熟悉的筑声,也不知多久了,每天晚上,高渐离都会准时准点地鼓奏他的筑。庆轲开始还很烦,现在却已经被折磨的习惯了。
他默默数着音乐的拍子,突然,筑声戛然而止。原是高渐离瞧见庆轲回来了,便停下了鼓奏,因为他心里清楚对方如今已厌了这声音。
“你是从樊於期先生哪儿回来的?”高渐离问。
庆轲轻点了点头,“是。”
“他人怎么样?”
“不怎么样。”
虽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但当真听到的那一刻,高渐离的心中还是生出了深重的失望。他低声道:“我记得你对我说过,你很欣赏他。”
“是么?”
庆轲思索了一会儿,说:“不记得了。”
说完,还没等高渐离答复,他便意有所指道:“但现在的我不欣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