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苏叔。”
屈膝的兰舟在心里疯狂感谢师父当时为了锻炼她的身体,让她早起练扎马步,现在才不至于失态。
幸好陆景明来解了燃眉之急:“苏叔叔!”
陆景明蹦蹦跳跳地从大堂闯进来,兰舟趁机退回到房里;大夫刚把完脉,在查看他的眼睛,期间兰舟一声不吭,蹲在旁边守着。
她想了很久,苏坤进来的时候,还想说她几句,发现她抱膝蹲在地上,眼睛一直不曾离开苏昀中。
苏坤鬼使神差的,没有训斥她。
他弯下腰,已经很久不曾这么近地看儿子了,昨日还是咿呀小娃,今日已经是翩翩公子,眉眼跟他娘有七分像。
当时他娘也是这样,毫无生机地躺在床上,他们天人永隔。
苏坤一把揪住大夫的脖子,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警告:“你必须给我儿子治好了,听见没?!”
大夫连连叩头:“小民一定尽心尽力!”
“嘘。”苏坤瞪着他,又转头看病榻上的儿子,“别吵到我儿。”
要是昀中就这么去了,望舒在九泉之下是真的要恨死他了,那他下去的时候就看不到望舒对他笑了。
兰舟目睹了这一切,忽然意识到,这个世界里,昀中的妈妈死在了生他没多久,与现实世界两人感情破裂还有八九年,没到那个时候就去世了,所以这个世界的苏坤是深爱着他妻子的。
除去本性,他应该也爱着苏昀中,尽管不多,但这是妻子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血。
夜深,十六和十一换班,进屋时兰舟正在喂药,苏昀中在晚饭时意识短暂清醒过,现下又在昏睡,药断断续续地往下流。
十一端来一盆水,准备给苏昀中擦擦,听到她低声询问:“他以前有过这样吗?”
“有过一次,其他都是多则一月病愈。”十一回答完,嗫嚅着。
兰舟眼神疑惑,手中动作停下了,十一才用气音接着说:“少爷以前一年十二个月,有十个月都病着,老爷也没来看过,少爷就偷瞒着不喝,把药啊,都倒回银盏里去了。”
桌上放着的银盏,本是放置花草,如今散发出药的苦香,一朵花也养不出来了。
兰舟看着喂不进去的药,吩咐十一去拿冰糖来。
加了糖的药味道也没有好到哪去,她一边搅一边唤着苏昀中的名字,耐心地喂着。
十一见状说水凉了要重新烧水,跑出去了。
“昀中,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你死了。”她把药舀起一勺,知道苏昀中听不见,哀叹一声。
“我太慌张了,甚至没有给我反应的时间,你们就像被毒药浇灌的花儿,迅速枯萎,只剩碎了的花瓶,而我,连埋葬花瓶的勇气都没有。”
她摸着药碗,期待他坐起来告诉自己,他记得。
弦月勾着屋檐,引得上天不得不弯腰垂怜,人们却说自有衡量。
没有太多时间暗自神伤,兰舟搁下药碗,让十一进来给苏昀中擦拭,随后她孤身前往媪下庄。
等她赶到时,媪下庄的狗洞已经被扩大了好几倍,凌川带了一个小队,正指挥他们搬运被下了蒙汗药的俘虏。
院落空荡荡的,砖石上的符咒凹陷处,都是发黑的肉泥,兰舟皱眉举着火把,天空开始泛蓝,远处有了白光,她就知道天快亮了。
起义军驾着马车,从小路绕走,直往东北方向去。
凌川拉弓,放手,干脆利落,起义军独有的箭在空中飞速掠过,兰舟紧跟着掷出火把,蓄势待发的火苗迅速包围了媪下庄,浓烟腾起,估计用不了多久,苏坤就知道了。
兰舟和凌川留下,其他人全部撤走,等待的时间里,二人再对了一遍计划。
“老毛他们直接去津门关,昀中还好吗?”
兰舟还在分析苏坤和傅先生,回答他:“今天的药都没喝进去,清醒了也没喝几口。”
凌川一听这可不行,五大三粗的男人准备登门强灌,完全忘了刚刚把人家爹的庄子给烧了。
系统胆战心惊:“宿主你拦好了啊,我感觉他能把苏昀中的脖子掐断。”
兰舟同样胆战心惊:“不会的,凌川将军这点分寸还是有的,他只会呛死苏昀中。”
苏坤来的比想象中要快,等他一来,二人确认他看到了箭后,从另一个方向溜走了。
兰舟没有回苏公府,这么晚以防万一,她去了穆府,那里有穆春鹤特地留好的门。
屋内穆春鹤一晚没睡,忙着处理各个铺子的账本,要匀出来给俘虏的粮食,说得轻巧,还是得算好。
陪他的傅林声已经伏在案上睡着了,檀香袅袅,穆春鹤轻手轻脚地给她披了外衣,继续翻看账本。
香炉里缓缓升起一缕烟,百里外的庄子浓烟滚滚,有的人在看钱多钱少,有的人活着都是奢侈。
烧毁的媪下庄,死气沉沉的苏公府,焚香相依的穆府书房,匆匆赶路的马车上,只剩下残垣断壁的都城,傲然矗立的城门,都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