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觉得有理,更加肆无忌惮地喝起来。两人看他们快醉倒了,就决定再躲一阵。
雨声稍大,苏昀中听着听着,好像听到了一阵不同的声响。他捂住陆景明小声吐槽的嘴,做出噤声的手势。
下一秒,苏公府的大门猛地打开,熟悉的怒吼入耳:“你们几个好大的胆子!”
被发现了,几个人吓坏了,磕头求饶也没用,全部拉了下去,交由卫子焉处理。
没了吵闹的划拳声,静得人不敢转动脖子,仿佛他们动一下,这里便会天崩地裂。
他们等了好一会儿,室内依旧什么声音都没有,估摸人都走了,这才悄悄钻出藏匿的地方。
六月不冷,但风大雨大,禁不住凉飕飕的天气作怪,苏昀中手麻,一直握着的手串因此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
直起身,撞见穆春鹤潮湿的眼睛。
四周愔然一片,苏昀中没想好说什么就来了,陆景明本想发火,可真正面对时,他没骨气地掉了眼泪:“你千不该万不该……”
寂静的院子里有三个无处安放的灵魂,他们被圣洁的雨洗礼冲刷,直面彼此的不堪。
苏昀中想说你不该这样报仇,想说你错了,想说你太过分了,居然不把我们当朋友,不把我们当亲人。
“昀中,景明,”还是穆春鹤先说话了,“好久不见。”
这是真正的穆春鹤说的。这声招呼让陆景明鼻子一酸,他在监狱里梦到过,死后见了面,哥哥姐姐会这样向他打招呼。
“对不起。怨我吧。”
雨丝遮挡了穆春鹤的视线,他抹抹脸,不敢直视那份心碎。
苏昀中的眼神深如古井,说出的话决绝又带着不舍:“我没法不去怨恨你。”
穆春鹤苦笑着点点头,呢喃:“应该的。”
他们何其无辜。
“但我真的不想再失去哥哥了。”
话音刚落,穆春鹤愣住,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没想到,苏昀中选择了原谅他。
“不是我原谅你,如果兰舟还在,她会原谅你的。”
是啊,他当然知道兰舟一定会原谅他的,可他怎么面对这份原谅。
“兰舟她……葬在了哪?”
“隐元道长带走了。”陆景明说,他复杂地注视着几步之遥的哥哥,埋头擦擦眼泪。
得知这些,穆春鹤揉搓着双手,黯然:“阿声是不是再也不想见我了?”
“她没说。”
看穆春鹤沉默,陆景明开口,语气愤怒:“你当阿声姐姐是傻子吗?你之前栽赃陷害她,她看不出来?你现在这么做,阿声姐姐快哭死了!”
三人陷入僵局,自责的,埋怨的,心痛的,交织在一起。苏昀中努力脱离,一把抓住穆春鹤的袖子:“现在还有办法挽回!”
听说有办法,穆春鹤收起颓废:“什么办法?”
“听我说。”
雷雨大作,更为猛烈的雨势呼之欲来。
“我那可怜的徒儿啊。”隐元道长感叹,目送兰舟艰难下山。
为了方便和隐藏,兰舟披了件蓑衣戴了斗笠,宽大的蓑衣遮住了别在身后的鸳鸯钺。
“太好了翠花,你还在!”
系统声音低了八个度:“为了复活你,真是要我代码了!”
“早说你能复活啊,做任务吓唬我干嘛?”
系统恨铁不成钢:“我哪能轻易复活,这要付出代价的好吧,你好自为之啊,再死一次我自爆也救不了你。”
“知道,我拼命再试一次!”
系统有气无力地敷衍:“随你吧祖宗。”
“你怎么电流音重这么多?”
“知足吧我还能发音不错了。”
“那你复活我失去了什么?”
“很多。”
“比如?”
“翠花是谁?”
“你为什么失去的是最重要的记忆!”兰舟崩溃了一下下很快就好了,“反正你平常也没什么用,忘了就忘了吧。”
系统是突然出现的,兰舟收拾东西准备下山,系统的电流声一出现,她惊喜地拍拍自己的脸:“是你吗?”
“是我是我,来来别哭了,我安慰安慰……诶,你这是要干嘛去?”
“下山啊。”兰舟若无其事地说。
“你恢复好了?我以为你得哭个三天三夜。”
“现在能由我选择吗?”
这话是系统准备劝她的措辞,没想到兰舟根本不用祂说,不由得十分欣慰:“你果然是我最棒的用户。”
兰舟好奇:“你有几个用户?”
“就你一个。”
“滚一边去。”
下山的路格外长,台阶稍有不慎便会滑倒,若是不幸,恐怕一路滚下山。兰舟心里捉急,也不得不提着隐元道长给的灯慢慢地走。
六月的山上翠绿纷呈,路上难免无聊,兰舟重生才想起来一个问题:“系统,我是身穿,那他们呢?他们是魂穿吗?不然为什么苏昀中的身体不好,为什么景明爱哭呢?”
“小兰兰,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原本就是这样的呢?”
“怎么可能呢?苏昀中身体一直都是特别——”
兰舟的声音随着雨滴落在眼前戛然而止,雨声清脆如玉珠落盘,玉……苏昀中是早产儿,那对玉镯不就是为了保命的吗?道理这般浅显,一点即通,她怎么想不到。
长长的叹息藏在雨幕里,兰舟在天亮前抵达山下,张望着说好的马:“亭风说有人送马,我怎么没看见?”
过了不久,一匹马向她跑来,不过没有人。
“小兰兰你看,有马,没人。”
兰舟狐疑地转了一圈,又故弄玄虚随便做了几个手势驱鬼,这才上马往宁城奔去。
她在下山的时候已经想清楚了,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让桑楚军反败为胜。所以,她特地向洞明道长讨要了一样东西。
在苏昀中他们临行前,傅林声笃定穆春鹤一定会答应帮助桑楚军,她面无表情地叮嘱:“你们见到春鹤,不要听他忏悔,不要听他自责,让他把事做了,回来亲自跪着说。”
但凡穆春鹤有良心,说什么都一定会帮他们的。
分别时陆景明瞪着穆春鹤,咬牙:“你如果再背叛我们,我绝对恨死你!”
他试图用狠厉遮掩伤心,穆春鹤看在眼里,悔在心里。
“苍天为鉴。”
这次见面,苏昀中告知了部署的计划,约好时间,静待良机。
两人从暗道里爬出,田里水洼溅出零星泥水,陆景明在暗道门上重新铺上泥巴树枝,整理好周围,准备趁着天阴离去。
苔藓太多,路滑的很,苏昀中的衣服是阴湿的蓝,他揉搓着沾了水的手串,心想怕是要裂。
急促的马蹄声踏碎宁静,苏昀中侧耳发现马蹄朝他们这个方向来,可光秃的田野毫无躲藏之地。
“别怕,只有一匹马。”他安慰陆景明,手不由自主地捏紧,准备一搏。
眼看要到跟前,紧张的弦松了。
马上的人身着黑衣头戴斗笠,潇潇冷雨,窥见眉目浓黑,反衬脸白如瓷,好一幅清冷美人图。
看清的陆景明惊讶:“阿声姐姐?”
那双眉目郁郁寡欢,宛如践踏下斑驳的苔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