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黄府。
晋青枕在雪蛮子肚皮,掰着府中送来的桂花糕往嘴里送。
雪蛮子头蹭过来讨食,“弟弟,喂我一口。”
晋青丢一块儿给他,又自言自语:“我改变不了他们了。改变不了任何人任何事情。”
就像玩剧情游戏,任何选项都通向一个结局。
无力。
雪蛮子嚼嚼嚼,“弟弟,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晋青叹了口气,没解释,转而和雪蛮子讲他在小雪村的事情。
雪蛮子不给面子:“好像也没什么意思。和我在山里的时候没什么区别。我觉得很无聊。”
“可这是我……”
求了两辈子的生活。
安稳、闲适,自足。
不会因为不吃香菜被养父母抛弃,不会因为业绩不达标被老板开除,更不会一睁眼就看见好友、亲人或者自己死在战场曝尸荒野,所有事,都是确定的幸福,虽然微小,但难能可贵。
为什么黄全不愿享受这种珍贵又脆弱的美好生活?
就因为晋青死了?所以要让这么多百姓、将士为他陪葬吗?
晋青是个什么东西?他也配?
晋青胡思乱想,心烦意乱,片刻后猛地坐起,扯着床单把雪蛮子一裹,抗在孱弱的背上。
不管了!
黄全要反任他反,他劝不动,但还能跑路!
“雪蛮子,咱们走!”
雪蛮子小心翼翼用脚掌垫着地板,偏头问:“弟弟,去哪里?”
晋青:“去一个没有战乱,每个人都安居乐业的地方。”
“最好不要有黄全这样为了个死人就喊打喊杀的人。”
雪蛮子听他用词严重,小声道:“弟弟,你生黄叔叔的气吗?可他是为了我们爸爸呀。”
“……”
晋青哑声,沉默半晌又坐下来,深深叹气。
许久后,他倒回床上,抱着雪蛮子无声低语:“跑路……天亮就跑路……没什么能破坏……我的退休生活。”
夜渐深,晋青不敌睡意勉强睡去。
梦中,金戈铁马,杀伐之声四起。
晋青睁眼,迎头接上一抔温热的鲜血。
血水顺着他的面颊躺下,黏腻温吞。浓郁的血腥味刺激鼻腔,令人作呕。
晋青浑身血凉下来,不知为何又起战火,慌乱,气愤,无力,想要逃离……
“别想逃!都给我抓起来!”
“干什么!?”
“你们是什么人?”
“这是将军府!岂是你们随意进出的地方?”
“啊——!”
屋外惨叫惊醒睡梦中的晋青。他翻身坐起,赶紧摇醒雪蛮子。
雪蛮子揉揉眼睛,茫然,“爸爸,怎么了?”
“嘘!先别说话。”
晋青说完,趴在窗台,掀开一条窗缝向外看去。
屋外的杂声小了,只有整齐的脚步声不断逼近。
天将明未明,晨雾缭绕,晋青看见明明灭灭的火把在院中快速穿梭。
这些人穿着百姓服饰,但行动有素,看着像经过训练的士兵,很快占领黄府。
晋青不明局势,但察觉危险,拽上雪蛮子就从后门逃出。
卫城乃军事重镇,都有宵禁,此时城池还处在沉睡之中,街道上一个百姓都没有,只有披坚执锐的青骑卫在大街巡逻。
他们率先看见并认出晋青,迅速上前询问:“少主?发生何事?”
晋青喘了口气,指着身后的黄府道:“有人夜闯黄府,穿着民服,身份不明……”
青骑卫神色一凛,当即兵分两路,一路率军前往黄府查探,一路留下保护晋青的安全。
“来少主,别冻着。”留下的青骑卫领他到黄府对面的茶摊坐下,观察局势的同时,取来狐裘给他披上。
晋青谢过,一面安抚吓得瑟瑟发抖的雪蛮子,一面思量来着是什么人。
他率先怀疑黄全暴露,引来皇城暗卫,但转念又觉得不对。
麟珩做事向来大张旗鼓,喜欢用绝对的武力光明正大地碾压,绝对不会偷偷摸摸半夜杀人。
可若不是朝廷的人马……
“哗——”
茶棚上方的积雪突然滑下,雪沫飞扬,扑人一脸凉意。
雪蛮子“啊”地弹起,警惕地看向四周。晋青正想安抚,却见地面的雪粒子不安的颤动。
这动静……
晋青立即匍匐在地,不顾天寒地冻,将耳朵贴着地面。
万千马蹄汇聚的声响宛如遥远的雷鸣,轰然入耳。
晋青脸色大变,起身走到笔直的大街,眺望城门。
浓雾之中,巨大、厚重的城门应时开启。
不、不要打开城门!
晋青声音顶到唇齿,没等到破口而出,方才还遥远无比的马蹄声骤然逼近,宛若惊雷在耳畔炸响。
“陛下亲临,拦者诛杀,速速退避!”
城中青骑卫未接上峰命令,纷纷以御令为先,跪倒在地。
晋青看着跪倒的士兵和逐渐逼近的玄甲铁骑,清晰地意识到来人是谁,一时六神无主向后退去,片刻又因踩到碎石,跌坐在冰凉彻骨的雪地。
完了。
彻底完了。
先锋骑兵逼近。骏马铁蹄踏碎边关城池的晨雾,将他团团包围。
晋青抬头,一身玄甲的麟珩骑着高头骏马,穿过玄甲骑兵的包围圈,缓缓停在他身前。
马匹之上,威严无比的男人垂眸看向他,明明居高临下,眼神却冰冷幽怨,像是被他无情抛弃又含恨寻来的弃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