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止越说越怒,药丸在手中多待一秒都觉得心烦,一口塞入口中,狠狠咽下,气到心都绞痛了一下。
为了防止药效发作打断后续,云止一口气讲出一大段话。
“我会把剩下的药丸稀释成药水,它会代替你所有的试探。每当你认定我心思不纯时,我就吞一小口药水,切实感受你的悲痛。
“制药的人只能和你共鸣一次,但我可以共鸣很多次。直到在你眼里,我更像是个好人。”
云止其实有些忐忑,担心昆澜最强烈的痛苦涌上心头时,那种精神冲击会让本就虚弱的身体无法顺利站稳。
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昆澜脸上,她右脸的魔纹似乎开始变淡,像是被这番言语震惊,看起来无措且慌张。
云止等待着药效发作,可心跳比以往都快,心绪无比复杂。
她可不是受虐狂,只是有些嫉恨江玉淇抢了风头,而且越了解昆澜的过去,越能替她压制魔纹,云止闭眼安慰自己。
怎么说了那么长的话,内心戏来回登台,这药也没有见效?
云止睁眼,拿起药瓶看了看瓶底的署名,的确有江玉淇字迹。
她看了一眼昆澜,昆澜似乎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不是毒丸,而是山楂味的辟谷丹,是江长老担心我被关到力竭,特意给我准备的。
“嚼一嚼才有味道,你一口吞下去,倒是浪费了她的手艺。”
可恶!昆澜学坏了,而且说谎的本领那么高超。她真心说了那么多,这人听的时候肯定一直在憋笑!
云止很想当场报复回去,但昆澜被铁链绑成这样,手无缚鸡之力,怎么报复都是在欺负人。
只好单手捏了一下昆澜的脸蛋,对方脸上的魔纹已经全部隐去,她的双眼也恢复了动人的神采,能照进夜色,能照进自己。
束缚昆澜的那些锁链感受不到魔息的存在,自觉退散,昆澜因为没有支撑,几乎要软倒下去。
云止将她接在怀里。
她没有感受到昆澜的修为在逐步恢复,或许是锁链造成的影响未散。
“好好休息。”云止本不想说出这句话,可身体像是被人强行接管了一样。这是多好的救美机会,她明明可以用吻作为今晚的终章。
那道幽魂不是说没有余力只能存活几日吗?为何能操纵她的身体?
想到她不会伤害昆澜,自己哪怕调动全部神识也很难重伤她并夺回主权,云止郁闷地看着“自己”紧搂着昆澜。
看着“自己”以一种很腻歪的温柔动作喂给昆澜一粒辟谷丹,看着昆澜虽然羞涩但也欣然服下。
看着“自己”眼中闪过紫魅的光,注视着昆澜,昆澜不知不觉合上了眼,整个人瘫软在“自己”怀里。
“自己”改用双手将睡着的昆澜横抱在怀中,一步步走向昆澜的寝殿,一脚踢开门,把昆澜移到床上并盖上了被。
在每一个“自己”与昆澜的互动中,云止都试图拿回身体的掌控权,失败几次后,懊恼太过轻信那道意识的言语。
幽魂开口:“你的师尊已被我安置妥善,我时日无多,来不及等你慢慢发掘真相,今晚我会带你了解一遍真正的济世宗。”
云止抗议:“我只想休息。晚上是用来睡觉的。”
幽魂不予理会:“跟我看一遍济世宗,这具身体以后都由你来使用。”
云止老实了。
幽魂操控着她去的第一个地方,是修为在出窍期及以上的修士才能察觉的空中楼阁。
云止的双目被幽魂赋予了高深的术法,能轻易看到楼阁内的景观。
五座楼阁在深夜也维持着灯火通明,灯会、庙会和节日庆典同步,无数盏孔明灯和璀璨的烟花升在空中,像是欢声笑语不断的不夜城。
幽魂发出讥笑:“济世宗没那么好心供养着一群蛀虫,寿尽的修士在极致的纵欲中还得不到满足,执念变魔念,无需有人行刑,楼阁就是屠宰的刀。”
云止的眼被迫锁定了几个神魂中带有黑团的入睡修士,她的双眼比平时更敏锐,以往看不到别人神魂的颜色。
那些黑团像固定的斑点一样依附在神魂上,无形中仿佛受到了刺激,化成流动的墨啃咬着白色的神魂,修士发出难耐的呓语,从噩梦中惊醒。
锁定的那几名修士几乎是同一时间被惊醒,混浊的双目带着血红的邪气。
和她们同屋的修士或凡人似乎感受到危机,苏醒后纷纷吓得后退,修士边退边用力升起一道灵罩,只为护住身后无辜的凡人。
正当入魔的修士变出法器想要袭击众人,几道紫雷从空中降下,瞬间将其劈灭成灰。
楼阁上的苍穹不再与天际接壤,而是围起了一个深远的半圈,半圈上有无数的紫色引雷咒,也有云止辨别不出的精妙阵法。
里面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平淡,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当隐匿阵再次生效时,众人又陷入节日的喜悦中,有人敲锣舞龙,有人鼓掌叫好。
云止睁大眼睛,“这些人不该死得那么快,是你在耍阴招。”
幽魂不以为意:“总会有那么一天,梦迟早会醒,我在给她们新生。”
“别狡辩。”云止咬牙。
“怎么?梦碎的滋味不好受吧。”幽魂嘲讽道。
云止不想说话。
幽魂不等云止平复心境,又操控她的身体来到了造丹峰的寒池。
寒池里泡着一个人,是赤鸢。
赤鸢是冰灵根,寒池这种刑罚对她来说不痛不痒,前提是她没有受伤,可云止分明看到赤鸢的左臂在流血。
今日赤鸢穿了一身白衣,血色浸染了她的整只衣袖,寒池的雾气盖不过池面的红。
她的双眉覆上了寒霜,嘴唇也冻得青紫,但睁着眼睛,倔强地盯着眼前总计时两个时辰,已过去一半的倒计时法令。
云止在一边看得无比着急,与幽魂谈判拿回了身体,跳进池中想要拉出赤鸢,却发现自己莫名成了魂体,双手直接能穿透赤鸢的右肩。
“我的师尊是昆澜,救下赤鸢也不会被江玉淇责罚,你为何拦我?”云止吼道。
“寻常的伤口在寒池泡上半刻就能止血,她的伤口是被江玉淇刻意延缓了愈合时间,要两个时辰才能止血。”幽魂不急不慢的说。
“赤鸢在宗门内声望很高,对各峰长老更是敬重有加。她从不与人积仇,为何受到如此重罚?”云止压下怒火问。
幽魂复刻了一遍法令,在云止的识海中倒推前因。
法令未变成倒计时之前,是一句判语:您的魔化程度约为20%,未能顺利念完绕口令,目的地造丹峰寒池,已启动传送。
再倒前一步,是江玉淇对赤鸢说的最后一句话:“功劳先放在一边,你手上的魔气有没有对你造成影响,需要用心境检测法令验上一回。”
这道法令的作用发挥完毕后,被幽魂在空中拍散,那道讨厌的声音突然多了几分仁慈,她说:
“我也可以在现实中消除这道法令,且不会惊动到任何一位长老。”
云止不想道谢,她的情绪太过于大起大落,以至于有些麻木了,她说: “你想表达什么?”
“无论是以前的心魔考,还是现在的心境检测法令,也只是楼阁雷刑的变种而已。济世宗容不下魔,也不容魔念,如此严苛,你怎么待的下去?”
“你是在挑唆我?”云止木然道。
“你可是代理宗主呀,宗门任务接得太少,会引发非议的。”
幽魂跳出识海,把赤鸢眼前的法令震碎后,操控隐身的云止来到了最后的目的地。
主峰玄武场的悬赏榜。
幽魂解除了隐身,让云止认真浏览榜上的历练任务。
云止被迫点开了置顶任务,内容是协助长生门研制除魔药剂,为期一年,奖励由长生门结算,报名只有二十几个人,都是造丹峰的修士。
不听使唤的右手被幽魂操控着拿出了宗门玉佩,并写下了自己的灵力签名。
她很少主动接任务,这更是她第一次接到除魔相关的任务。
幽魂不嫌事大,再次用玉佩点开置顶任务,伪造起赤鸢的字迹和灵力轨迹,竟然也为她成功报了名。
“赤鸢不该牵扯进来。”云止叹道,无法阻止当下的无力感油然而生。
“如果不帮你和赤鸢接下除魔任务,昆澜会一直怀疑赤鸢的身份,还会暗中让你逐步远离她。”幽魂解释。
“只是因为赤鸢无心除魔,陪伴我更多吗?”云止问。
“你知道的只是昆澜愿意呈现给你看的,你的心蒙尘了太久,以至于发现不了,赤鸢其实是魔。”幽魂阴恻道。
听到这句,云止倒没有太大反应,她只是问:“你是魔吗?”
“不完全是。”还是一样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