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聿莲伸手,指腹落在她唇上,轻轻抹匀余下的药,“裂开的伤口还没好,别咬。”
她的指腹些微粗粝,不知是练剑还是握笔所致,师砚芝的唇被她这么碰了下,又麻又痒,难受地呵气。
气息吐在陆聿莲指上,她眉头抬动,意味不明地笑了,“我扶你起来用饭。”
师砚芝并不饿,心里惦记成婚一事,可对方如此兴致盎然,她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
被扶着坐起来,她抬腿准备下床时,腰身被人揽住,身子一轻。
回神时发现陆聿莲抱起她,走到餐桌前。
她闻到陆聿莲身上极淡的墨水味,似甜似苦,掠人心弦。
手不知该往何处放,尴尬地垂下去。
陆聿莲将她放下来时,她差点坐不稳,不得不攀住桌沿。
满桌都是清淡的菜式,不见荤腥。
陆聿莲道:“医师给你拟了食谱,我找了昱京最好的厨子,看着寡淡,吃起来味道不错。”
她拿出一方素帕,擦掉师砚芝唇上的膏药。
师砚芝不知作何反应,只得道谢。
她身上到底有何可用之处,能被如此对待。
当她喝汤时,陆聿莲轻眯眼睛,说:“我说的没错吧,味道是不是很好?”
师砚芝矜持地点点头。
陆聿莲继续道:“这桌饭菜就像我一样,看着不好,实际很好。”
师砚芝被噎到,放下碗开始咳,咳得脸红眼润,泪水沾上睫羽。
陆聿莲急忙倾身过来抚她的背,“慢点喝。”
若非一计不可二用,师砚芝又想晕。
可见人与人之间不能有情分亏欠。
从前陆聿莲对她说过类似言语,她每回都生气,在心里咒骂,可现下情形不同,她心里惭愧又困惑,倒不见愤怒。
陆聿莲大约察觉,再没说什么,而是与她一同用饭,再命人拿药进来,盯着她喝完。
这药苦的不一般,像是喝了一整碗黄连,师砚芝嘴都张不开了。
但毕竟在恩人跟前,人家帮了自己许多,总不能喝碗药还挑三拣四,于是忍着没说。
陆聿莲久久看她,忽然叹息:“多好的姑娘啊。”
师砚芝闻声,错愕地回视一眼。
陆聿莲那双眼睛淡似琉璃,唇如珊瑚之色,光泽秾润,而最为吸引人的,是她的两道眉。流畅的眉脊线被两侧的毛流簇拥,精致传神。她此刻才发觉,原来传闻中无恶不作的陆相,相貌是如此好看。
用完饭,陆聿莲唤人帮她泡药浴,自己离开了。
师砚芝泡在药水里时,回想起当年在千影阁尝毒的情形。
原来……她也能被人善待吗。
婢女元意帮她梳理长发,见她出神,轻声问:“女君是不是紧张?”
自打午后那时陆聿莲唤她女君,府里人全都这么唤她,她束手无策,只得忽视这个称呼,回答元意的问题。
“是有一点。”
她当影卫时经常杀刺客,只因两任主人都树敌颇多,她每夜都要聚集心神,刺客若来,不过手起刀落。
可成婚这件事,当真从无想过。
今夜必定是漫长而忐忑的一夜。
元意给她梳发,柔声道:“您放宽心,一切有大人在。”
师砚芝没说话。
她该相信吗?
曾经长公主为她上药时,也是百般温柔。
她渐渐撑不住,小声对元意说:“谢谢你,我泡好了。”
元意搀着她起来,水声哗啦,她看到这个女子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疤,尤其她肤色细腴,映衬之下,更使人怜惜。
好可怜的姑娘,若早日遇到大人,便不受这些苦了。
白天睡得太多,这会儿精神倒是不错,柳山山拿来喜服,让元意拿给她穿。
师砚芝看到大红的衣袍和流苏金冠,呆怔着没动,元意唤了她好几声,她才抿了抿唇,艰难地站起身,由着元意给她换上喜服。
尺寸竟完全相符,虽是赶制,工艺上却半点没马虎。
师砚芝望着铜镜中的自己。
是从未设想过的一面。光鲜亮丽,如同春台仙影。
柳山山赞道:“好美……”
早在师砚芝做影卫时,她便被惊艳过数次,那时不知她穿喜服会如此动人。
元意也看呆了。
师砚芝难为情,垂眸说:“是衣服美。”
她不知道,此时陆聿莲站在窗外的石榴树下凝望着她,神色迷离,眼中酝着酽烈的光华,仿如迷醉般,驻足长望。
而丞相府灯火欲燃,到处妆点红绸,奢靡华丽,如梦如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