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囱修好之后,小厨房的用具全部翻新。
陆聿莲回府后,听柳山山讲了白天发生的事。
她思索片刻,起身往小院走去,“是我考虑不周,今后若有同样的事,你和画珠不用太拦着。”
柳山山怀疑自己幻听了,步子慢了下来,纳罕不已。
陆聿莲竟然会认为自己考虑不周?
并非她小题大做,而是因为从前陆相没说过这样的话,她若和人起了冲突,只会认为是对方冒犯。
她极少反省自己。
柳山山愣愣地想,果然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再这么发展下去,她们陆相和一个好人还有区别吗?
经过这几日的修养,师砚芝的精神转好许多,白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
陆聿莲在窗外望进小书房,见她翻看一本画册,神情专注认真。大约是看到了不解处,眉峰微蹙,在这一页停留很久,重复看了好几遍。
没多时,她合上书,眼中有种拨开迷雾的明亮。
陆聿莲走近几步,挡住光线,小书房暗下来,师砚芝好奇转眸看过来,对上一双沉若磐石的眼睛,下意识将呼吸放的很轻。
她看见这双眼睛,像是目睹盛春之际的百花盛开。
明明是幽黑的,可她看出了彩色。
陆聿莲双手撑住窗台,问她:“你在看什么书?”
师砚芝低头看了看。
《水道疏通》。
她说:“我…随便找的一本……”
陆大人看了那么多风雅诗文,她若说自己看水道疏通,会不会跨度太大。
陆聿莲展目一瞧,看清了书封上的字,来了兴趣:“这方面我从未涉及过,前不久永丰街还因疏通一事起了场官司,据说是巡查的人懈怠,连堵塞位置都没找准。”
永丰街那一带住的大多是商户,在昱京稳稳扎根,祖辈往上数一数,几乎都与官家有亲。
师砚芝对此亦有耳闻。
当差的人最怕去那一带办事。惹又惹不起,说又说不听,平白找一身麻烦。
“若有异味和反流的话,就很容易确定位置了。”
陆聿莲定定望着她:“你会吗?”
师砚芝不经意挑眉,“会的。”
陆聿莲继续道:“你会束发吗?”
前一句还在谈疏通水道,下一句就是束发。师砚芝顿了顿,还是道:“应该会。”
陆聿莲一笑:“应该会?”
师砚芝说:“我……只给自己束过。”
或许是错觉,她发现陆相的笑容更加温和,眼神也如静水涟漪,淌过不明的意味。
“明日宫中有宴,你能帮我束发吗?”
“宫中?”师砚芝顿时有了压力:“宫宴的规矩我还不很熟悉……”
陆聿莲说:“不碍事,我依然穿身制袍,不过发冠似乎要避讳什么,待会儿你帮我挑挑看。”
师砚芝应下来。
这算是陆相给她的第一个任务,她必须重视。
陆聿莲看到她神色凝重,缓缓直起身来。
既是宫宴,摄政王殿下必会到场。
圣上准许官员携带家眷,但她不愿让师砚芝去见殷咸,所以没说。
御史被杀一案,刑部仍在追查。
背后的博弈自然不能搬到明面上来。
晚饭过后,陆聿莲在小书房里弹了会儿琴,师砚芝这次听的很认真。
她才发现自己从前一点都不了解陆聿莲。
不止她,昱京恐怕没多少人知道陆相如此博学多艺。
琴声结束,师砚芝知道,她应该发自内心地赞赏。
但她腹中一滴墨水都没有,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说了句:“真好听。”
说完她自己都觉得干巴。
但陆聿莲却很舒心的模样,收起琴,“时候不早了,去歇息吧。”
师砚芝不由正襟危坐。
昨夜似乎没有不愉快,陆大人为何要分房?
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独自回到婚房睡下,发丝散落于枕边,明明只有她一个人,她却嗅到陆聿莲的味道。
无声叹了叹气,担心让侧卧的元意发现,她用被子蒙住脸。
次日,师砚芝早早起来,找到隔壁去,准备为陆聿莲束发。
她还以为自己起的够早,没想陆聿莲已坐在镜前,发丝披散,依然是香润的味道。
制袍是暗绿色的。
收边嵌丝,简单沉稳,陆相一张脸很白净,眉眼传神,这么一穿,真像个世外之人一样,哪还有记忆中谑笑浮薄的模样。
师砚芝将她的长发握在手中,感受着丝缎一样光滑的触感,心下暗想,难怪长公主和摄政王殿下都警告她,不能和陆聿莲过多接触,原来只要和陆相相处一阵,就会发现她身上无数的好。
她挑出一支烟青玉发簪。
与这身制袍相配极了。
她看着镜中的陆聿莲。
陆聿莲看着镜中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