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回府里时,师砚芝正在刨那块圆木。
她一听陆聿莲生病,搁下刨具,随便抖了抖衣裙上的木屑:“我这就去看。”
画珠一听不好,连忙说道:“女君勿急,大人在回来的路上了。”
师砚芝面带凝重,做了决定:“那我去请邵医师来为大人诊治。”
说着就要往外走。
画珠立即拦下她,“已经有熟悉的大夫在马车上诊过了,说是吃几服药便好。”
她跟随陆聿莲这么些年,谎话张口就来,这点事难不倒她。
师砚芝却还不能放下心。
她听元芙说了,陆聿莲昨夜没睡,就在房门口坐到天亮。
师砚芝的心往下沉了沉。
陆大人为何没睡?
因为那个吻吗?
只要想起那个吻,她就会浑身发烫,脸更是烧的厉害。
她从未有过这种经历,压根不敢深想。
或许陆大人与她一样……
不仅一夜没睡,还在房门坐到天亮,必然要生病的。
虽说师砚芝从前做影卫时,几天几夜不睡都是常事,但陆大人究竟是个文官,没习过武,哪能经受得住。
师砚芝说:“那我去门口等着,待会儿我来照顾陆大人。”
画珠道:“您的身子都未好全,外头还有风呢,还是别去了。”
师砚芝忧愁:“可我不放心。”
画珠还要劝两句,却被元意踢了一脚。
她转过头,不解地问:“你踢我做什么?”
元意道:“…刚有只虫子飞过去了。”
画珠又问:“那你踢虫子做什么?”
元意没话了。
两人正互相瞪着,没注意到师砚芝已经跑出小院。
元芙在花丛里捉蝴蝶,听到脚步声后,扭头瞧了眼,见师砚芝穿着湖蓝长裙,裙摆绣云,从她身边跑过去。
好像翩翩蝴蝶。
元芙看着看着就笑了,笑完才想起她身子不好,忙喊了句:“女君慢点……”
可是人已经跑没影了。
相府门口,宽阔肃穆。
黄昏时分,光色朦胧,师砚芝站在门口,时不时往巷口看一眼。
任谁都瞧得出,她是在等人。
王荞出门时就看到这一幕。
她顿足不走,书酒唤她一声,也没得到回应。
王荞眯眸看向师砚芝。
她眼神不好,尤其到午后,看什么都很模糊。大概是那一次刺杀留下的后遗症。
她尽力看清师砚芝的脸。
气色养的还行,不过看上去仍然瘦弱。
以前她当影卫时,穿衣很瘦,手腕肩膀却很硬实。
那一次刺杀,也是个春天,也是这个时辰。
昏黄的天色,奢侈的菜肴,在紫明宫。
王荞还只是刑部侍史,官位不高,出身更是寒微,刺客出现在末席,阔而锋利的刀砍过来。
她慌张躲开,却被身边人各种推搡,不觉间往前一跌,几乎撞在刺客的刀上。
紫明宫是行宫设宴之地,像长公主与摄政王这般地位的人,都能带两个府卫。
刀尖近在眼前,王荞恨的要命。
她知道自己出身不好,知道朝中官员都不满她的存在,可她坚信,总有一日能让这些人扭转成见。
可结果却是这样。
她很不甘心。
但是刀已经在眼前了。
她没闭眼,她要看着这把刀刺入自己的身体,要清晰地感受自己的死亡。
然而,有人箍住她的腰,将她往上一扯。
王荞混沌着,后知后觉发现脸上一片温热。
起初以为是自己的眼泪。
但不是。
那是师砚芝的血。
本来刺客准备从末席杀到高位上,但出师不利,王荞被人救了。
所以在外面发号施令的那个人引弓拉弦,一支利箭贯穿了师砚芝的肩。
热血飞溅。
王荞发现后,惊恐到呆住,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期间,她没听师砚芝喊过一声疼。
明明额上冒出冷汗,还拿着剑迎敌。
刺客来头不小,是一个颇有名气的教派。
竟能潜伏到行宫来,可见教派势力已经渗透到朝廷了。
将所有刺客抓住之后,圣上当众审理。
那口吻,俨然是早知此事,不过等待愚蠢的刺客自投罗网。
王荞惊魂未定,又出了一身冷汗。
她满心寒凉。
也就是说,圣上运筹帷幄,但没有提前透露,而她王荞——就是一个祭品!
假如师砚芝没有救她,明日昱京就会张榜,写上刺客的恶行,其中就有‘残杀刑部副史王荞’这一项。
这些权势更迭,落在她这样的普通人身上,竟是如此残忍。
她只是个可有可无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