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大风仿佛从远处的山上吹来,原本那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气浓烈起来。
胖子抖得更厉害了:“不会山神发怒了吧?”
高麻子瞪他一眼:
“怕什么,山神平日管的就是些亲事,哪次吃了你了!”
“可,可我们怎么办?”
高麻子倒也痛快,反正新娘有七个:
“来了就来了,挑一个新娘送去那庙里。其他人继续跟我走。”
“那……抬哪个?”
“这个吧。”
他随意一指,凤观昙的花轿动了。
花轿调转方向,朝着谷场中间那座海市蜃楼般的庙里抬去。
竟是选了他去打发“山神”。
凤观昙刚见到那座庙时,就已经推翻了原来的想法,这必定不是人能搞出来的怪事。
他即将被送去见那所谓的“山神”。
凤观昙一点儿兴趣也没有,不要说是个神君侍从,就算成了大神君,该疯也还是会疯的。吃错东西变成邪灵,谁也挡不住。
就算不是这最可能的理由,也左不过是山神与邪灵那些事。
反倒是与高麻子分开,那些与惊蛰一样的新娘就彻底没了指望,他岂不白来一场?
自己断不能就这样被抬进庙里去。
想到这里,凤观昙干脆扯了扯盖头,将它戴稳。
趁着花轿才刚刚抬离其他花轿之间,他掀开布帘一骨碌翻了出去。
“新娘子要跑!快抓住他!”
众人一听,顿时其他几顶花轿也被撂下了,他们忙着去找逃走的新娘。
只见那滚到地上的新娘慌不择路,撞进了另一顶花轿。
高麻子笑道:“我都忘了,这儿还有个瞎子。把他抓出来!”
凤观昙没多挣扎,乖乖被按住,拎到高麻子面前。
按他所想,如果真是“山神发怒”,那现在也该有些动静了。如若不是,庙里也没什么好怕,他已经和那花轿中的新娘换了位置,左右是要跟上高麻子的。
其他新娘此时也都出了自己的花轿,其中一个新娘一见混乱,发了疯似地往外跑,四周没有亮光,就只有那座山庙。
抬轿的汉子们连忙去追。
正在这时,众人的眼睛被白光闪了闪。
一道闪电划破漆黑夜空,随之而来的,是天幕上浓云翻滚,雨水啪嗒啪嗒地滴在轿顶。
顷刻之间,雷雨大作。
道道霹雳声如巨石,滚落的惊雷在耳边碎裂。
谷场边唯一一棵乡民们平日乘凉的大树就在众人怔愣时被被拦腰劈断,吱嘎一声垂下来。
几人都呆住了。
凤观昙也静静地看着这天色。
暴雨、雷声,老天像一口大锅要把他们煮碎。
又一声雷响,就劈在凤观昙那顶简陋的空花轿上,瞬间花轿燃烧起来。
火焰猛涨,那个胖子站得近,袖子险些被燎着,吓得乱窜。
闪电将天空照得亮如白昼,像是提醒一般,又一次他们清晰看到前方的庙。
四周人趁机将逃走的新娘子按住,余下的新娘则被乡民扯出来。一行人推搡着,一窝蜂涌向那座四下唯一能遮挡雷雨的建筑。
往常从不闭门的山庙,此刻大门紧紧关着。
“开门,快开门啊!”
胖子拍着门大喊。
在雨中,那吹奏声不断,凤观昙已经确信那绝不是人在吹奏的。
没有一家唢呐班子会在如此暴雨中追赶他们。
高麻子心急地推开胖子,亲自叫门。
拍了好半天,厚重的门终于吱呀一声大开。
一行人鱼贯而入。
凤观昙站在门槛外,雨大得几如瓢泼,淋湿他的伤口,连耳垂都传来冰冷的疼。
再一次地,他感受到自己在被一道古怪的目光纠缠这。
身后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一定有一双紧盯着他的眼睛。
想想就让人浑身发毛。
可当那扇绯红的大门打开,他往大殿内望去时。
深邃、空洞,烛火飘摇。
焚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宽大供桌上,堆满曾用来装供品的空碟子。
祭坛上不是庄严的神像,而是悬在半空的红色喜帕。
凤观昙甚至能看到那方盖头上被鼻梁顶起的褶皱,它和身边的新娘子们的盖头看起来一模一样。
在它背后,不是与锦雀神君的塑像相称的祥瑞壁画,而是一个幽深的洞口。
凤观昙以为那只是一道幻觉,但当他望进去,一片漆黑却好像有点点光亮。他一眨眼那些东西就不见了,再想去瞧时,凤观昙忽感头皮发麻,他意识到那似乎是人的眼白。
这座大殿太过诡异,他直觉不该迈进去。
“都快点儿!”
高麻子粗鲁的声音传来,凤观昙被身后的手一把推了进去。
好吵。
一迈进大殿,门外的雨声与唢呐声都消失了。
喧嚣声灌满耳朵。
从外瞧着寂静寥落的庙宇,里面挤满了乡民。
声音却又好像比人数更多。
高麻子半天才等到开门,正要兴师问罪,一见到这么多人也瞪圆了眼睛。
打头的乡民脸色惨白,直勾勾看着他,幽幽地问:
“它也在追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