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月亮还挂在天上，灰蓝灰蓝的，深深的冬仿佛失去了太阳。

狂风奋力地捶打窗，叫人生不出半分起床的心思。

这才第二日，池塘结了层薄薄的冰，乡间的水泥路不够宽，相向而行的汽车互相鸣喇叭示警。

褚裟咕哝一声，听到有人交谈，想叫他们安静，又张不开嘴，更不想离开被窝。

过去他在美国西部待了几年，如今适应不了华国北方的寒冷，整个人躲在被子里，仅仅露出一张脸，像向日葵。

“仙林还在睡，你们别吵他。”褚家南起得比较早，他喝了杯热牛奶，回房间看书，瞥了眼“向日葵”，差点被牛奶呛到。

“要死了。”褚裟翻了个身，他趴在床边艰难地睁开眼，唯一开着的台灯在黑暗的房间里像太阳般明亮。

褚家南挪动身体挡住了光源，他笑呵呵地安慰褚裟，“还早，继续睡吧。”

“我是到达天堂了吗？”

“没有。”褚家南把台灯的光调到最低，他一步步走向褚裟，“我包里有耳塞，你要用吗？”

“神啊，赐给我一杯热咖啡吧。”褚裟闭上眼许愿，“我还想要曲奇。”

“没有。”

“真让人失望。”褚裟嫌弃地撇撇嘴，他想翻身，由于褚家南扯住了他的被子，导致他翻身失败，面容逐渐扭曲，“放我自由。”

“大娘婶子她们昨天包了饺子，今天早上估计会吃煎饺，我不是很想吃，待会儿出去吃吧？”

“好，但我现在不想起。”

“没事，正好我看会儿书。”

“滚，别……”褚蓓蓓剧烈地喘息，她猛地瞪大双眼盯着天花板，愤怒的情绪久久没有消散。

“姐，你做噩梦了？”

“嗯。”褚蓓蓓脸色很差，她绝口不提做了什么噩梦，沉默地起身把被子叠好，因为气氛安静到令人窒息，她清了清喉咙，想要通过谈话改变现状，“在看什么？”

“给，仙林哥送我的。”褚颖私下里是个话痨，她喋喋不休地讲述自己目前为止看到的内容，“在农场里，农场主是昏庸无能且整日酗酒的，动物们不曾获得应有的待遇，而猪最聪明，觉悟最早，它带领动物们反抗人类的强权……我觉得还挺好看的，毕竟这里网不好，也没其他消遣。”

“看过，以前去四叔家玩，仙林也送过我一本，我记得拿破仑利用恶犬赶走了雪球，从此开启了它对所有动物的专制统治。”褚蓓蓓沉思一会儿，“平等和自由是有限的、相对的、短暂的，世上没有乌托邦式的理想主义时代，你仙林哥就是因为想不开这点才抑郁的，凡事想开一些，别钻牛角尖。”

“当然，你要相信我。”

褚颖彻底清醒了，她掏出笔记本，坐在桌子前仔细擦眼镜，刘海垂下来一缕，被她用毛绒发夹固定住，“今早她们在说什么？”

“你菲亚姐的老公是公务员，而二婶跟三婶起过冲突，所以二婶要家南哥考公，两个人今早唇枪舌剑。”

“原来如此。”

“老二家再有钱又怎么样？他们还不是暴发户，哪里比得上公务员？”杨梅早早就起来准备饭菜，因为今天女婿会送怀孕六个月的女儿来祭奠。

早上的时候，就是杨梅在杨翠霞跟前炫耀自己的公务员女婿，那会儿鸡都没起，四周安静得很，基本上大家都听到了她们俩的唇枪舌战。

“我受不了她了，家南。”

“妈，怎么了？”

“你今年能考上吗？”

“不是说了，你别给孩子压力。”

“你不看看老三媳妇怎么欺负我的？”

褚家南没再听母亲的抱怨和委屈，他转身就回了房间，只是没有心思继续学习。

“在床上坐会儿吧。”

“嗯，早上真冷。”

褚大海走得很快，他脸色铁青，不理身后的妻子，一把推开门，快步来到儿子面前。

“叔……”褚家南很怕四叔，所有小辈都怕褚大海，因为他做老师时就十分严格。

很久以前，褚大海带儿子到二哥褚大河家里串门，他们大人坐一起聊天，就让孩子们去玩。

那时褚家南在上高中，褚裟在上初中，两人差三岁，因此褚家南很照顾弟弟，给他介绍自己的玩具和书，两个人一起躺在床上看漫画书。

突然，褚大海叫了一声仙林，然后他快速来到侄子的卧室门外，把关上的门一下子就推开，身后还跟着褚大河跟杨翠霞。

两个孩子被吓了一跳，他们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大人们。

“别看这种书，影响学习。”褚大海最后是这么说的。

记忆并不完整，褚家南唯独铭记当时紧张的气氛和莫名的心虚，他把那归结为四叔是教导主任的缘故。

此时此刻，褚裟和褚家南都看着褚大海，三个人沉默了漫长的十几秒。

“别赖床。”

褚大海没走，他掀开被子，儿子就穿了条内裤。

“很冷。”褚裟扯下被子盖好，“我没带睡衣。”

“今天有集，你去买身睡衣。”

“可是我买了睡衣也得洗一下，这种天又晒不干。”

“放暖气片上烤烤，快起来吃饭。”褚大海说完就盯着侄子。

褚家南说要上厕所，赶紧躲开了四叔咄咄逼人的视线。

“嫂子。”褚大海跟三嫂点头，他看到外面晾衣绳上挂的印着草莓熊的内裤，上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被他拎着边角拿下来。

“把儿子叫起来了？”

“嗯，给我那条毛巾。”褚大海用湿了一半的毛巾擦掉暖气片上的灰尘，又把水仔细擦干，然后再把内裤铺在暖气片上，“哪有男人穿这样的内裤？”

“他年轻，跟你这种老头子当然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