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集市差不多就散干净了,有环卫工人骑着电动三轮车沿街行驶。
“好冷。”褚裟把脚塞进棉鞋里,顿时泪流满面,满足地仰天长啸,“我活过来了。”
“要是你要放弃臭美,就不会冻成孙子。”
“奶奶也走了,我可没机会做孙子了。”
褚裟说完,他好像此时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感受了名为伤心的情绪,头低下头,每次做错事都这样。
褚家南也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好半天他才听到褚裟开口。
“哥。”
“唉,你啊,一阵一阵的。”褚家南走到堂弟面前,在他还犹豫的时候,堂弟就先抱住了他,抱得很紧很紧,穿着厚实的冬装,因此他也无法判断仙林是不是在哭,抬起一只手搂着对方。
“你难过吗?”
“当然。”
实话讲,褚家南是个理智的人,他善于分析利弊得失,就如他的父母,面对死亡并无太多感性。
“俺脖子疼。”褚裟把头从褚家南怀里拔出来,头发因为他一系列的动作被弄乱,张牙舞爪地,顺着静电趴在褚家南的外套上。
“掉了好多头发,我果然不是青春年少美丽不可方物的时候了。”
“少自恋,锣鼓队来了,等吹打完,奶奶就会被送去火化。”
“我们再去跟她告个别。”
“好,你换身衣服。”
“啊,你别被我爸整应激了,不知道他脑子里装的什么,我们可是亲兄弟。”
褚家南笑了下,“四叔向来疼你,大家都知道的。”
“我是应该知足,好好地完成学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越继续下去,我就难以忍受面前的一切。”
“那你就那么逃避,让四叔成为家族里的笑柄吗?”
“连你也这么对我?”
褚家南停住,他要做仙林最讨厌的那类亲戚朋友吗?
“不要荒废自己。”
“这棉袄暖和,我要穿着它离开。”褚裟挽着褚家南的胳膊,“你的话,我会考虑,这话也就是你说,别人说的话,我一定跟他翻脸。”
“你在看什么?”
褚大海不耐烦地让妻子走开,他始终盯着儿子和侄子的背影,见他们去看奶奶,才松了口气。
“你又把这湿衣服拧了一把?”
“等仙林做好,我早入土了,这孩子一点儿都不知道当爹的多为他焦心。”
棺材盖还没有合上,正值冬天,尸体多放几天也没关系。
“他们咋没给奶奶涂口红?”
“你别想起一出是一出,被人发现又要挨骂了。”
“人死了也要美美的。”褚裟推开试图阻止自己的堂哥,他半坐在棺材沿上,探出上身给奶奶涂了个口红,“什么年代了,新潮一点,我把这口红给奶奶陪葬。”
“算了,奶奶生前最疼你,应该不会怪你胡作非为。”
“当然,她不可能怪我,因为我做什么她都高兴。”
“不像我,我做什么她都不满意。”
“鬼啊!”褚裟一声惊呼,他从棺材沿儿上跌落下来,跟褚家南撞个满怀,俩人抱在一起惊慌地回头看。
褚蓓蓓放下手电筒,“你就这点胆子还敢给奶奶的脸乱涂乱画?”
“姐,你不要扣帽子好吧?”
“哼。”褚蓓蓓来到棺材前,认真看了看奶奶的面容,口红涂得很细致,她有些惊讶地看向堂弟,“你不是乱化啊。”
“哼,知道就好。”
“家南,大家很久才能聚一次,好好珍惜家人间的时光,别放他胡作非为。”
“你不嘱咐我?”
“你们俩,有家南懂事就够了。”
“发现了吗?她看不起我。”褚裟被气得不行,他眼珠子一阵乱转,“我要帮长辈干活儿,然后听他们夸我,从此重新做人。”
“你别去添乱。”
“哈?你们都小瞧人。”褚裟气冲冲离开了房间,他去找伯伯褚大江,顺利领到一份活儿。
“我把面都揉好了。”
“让开,别影响我发挥。”
褚家南靠在门框上,他接过褚颖端来的炸蘑菇,“谢谢妹妹。”
“他准备出什么洋相?”褚蓓蓓伸手拿了片炸蘑菇塞到妹妹嘴里,“我乐队要来了,你去接一下。”
“做拉面。”
褚裟见大家都在看自己,挺了挺胸膛,他活动四肢,随手拿起面,甩了一圈又一圈,丝滑地丢进冒泡的沸水里,在听到有人的夸奖后,得意地点点头,抬着双手朝左边的客人们鞠躬,再朝右边的客人们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