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拐棍上就坠了岁数纸，被挂在胡同口右边，几乎大半个村都来吊纸，昨晚给烧了，留一堆灰烬。

一碗面条被放在棺头前面，这叫倒头面，斜插双筷子，备死者食用，昨儿下午放的，现在都冻成坨儿了。

抬棺前，褚大江把碗挪开，他招呼请来的汉子把棍子固定在棺材上，绕到棺后放一袋粮食，敞开袋口，斜靠棺上。

“抬棺。”

“一二！”

“使劲啊！”

“你抬早了，重新，听着一起使劲。”

“一二！”

粮食自然倾洒。

褚大湖拿起立在堂屋北墙的扫帚，把母亲生前穿的一件衣服挂在扫帚上，从家到坟地的路上有座桥，行进到那儿时，要把衣服搭在轿上烧掉。

披麻戴孝的子孙都戴红布，用麻系腰，戴孝帽，他们并没有像普通丧事那样哭一路，偶尔还有轻松的交谈。

八人抬棺，都是身强体壮正当年的汉子，棺材上用土压了红布，像盖头。

有迷信说法，无论多远，无论发生什么，棺材抬出门后不能落地，要八仙一鼓作气抬到墓地，这才平安吉祥，否则对死者的子孙后代不利。

领头的老人停下，他拎着罐子站定，褚大江举起盆，随后重重砸在地上。

坟场在很荒废的一片土地上，冷风卷起地上的枯草，黄纸飘走，满地打滚。

坑是一早就挖好的，褚家南跳进去，他用身高测了测深度，觉得合适，跟大伯点头，然后爬了出来。

“也不嫌晦气。”杨翠霞心疼儿子，她上前拍打褚家南身上沾的土，瞥见老三家刻意带了儿孙站成一大溜儿，气的牙根痒痒，不自觉掐了儿子，“明年你必须考上公，再给我带个儿媳妇回来，瞧瞧她那得意的样子。”

“大哥，让孩子站在前边吧，娘也想看看他们，四代同堂。”

“娘没了，哪来的四代同堂？”

“妈。”褚家南暗道不好，妈要跟三婶起冲突了。

褚大江还没发觉俩弟媳的剑拔弩张，他给棺材上盖了两铁锨土，又教儿子褚天赐，“添土。”

“嗯。”褚天赐一直是个超级熊孩子，刚回老家第一天还在沙发上蹦来蹦去，他打开所有人的行李箱搜罗好东西，动不动就口出狂言，结果展示做奥数题时完全失败，让他爹失了面子，到现在才听到褚大江跟他说话。

“怎么老实了？”

“让大伯教训了呗。”褚兰亭有点得意，他这几个兄弟姐妹，没少出聪明人，也就他失败了点，可是他率先生的儿子，菲亚姐靠嫁公务员扳回一局，无论是传宗接代还是出人头地，天赐弟弟都失了先机，这样还臭屁的不行。

活该，他如此想到，好在自己不是最失败的那个了，只期望别有人多嘴问老婆的事。

天不遂人愿，杨翠霞被妯娌的儿孙满堂刺激得头疼发作，她毫不犹豫地把褚兰亭老婆没来的原因说了出来。

“你那儿媳不一定能留住。”

“杨翠霞，你什么意思！”

“反正不是我儿子给女主播打赏十二万，把老婆气走了。”杨翠霞很不满，三弟媳说他们家人口多，遗产就该多拿一些，就厚着脸皮张嘴要，她男人只知道背后发牢骚。

这俩娘儿们是失心疯了，在那么多人面前闹个没脸。褚大江咬着牙，他这两天得到的打击够多了，要是弟弟再不管管媳妇，真要气走他。

“行了。”

中年男人总是沉默的，他们在老婆吵架的时候隐藏在角落，等到事态越来越严重，才用隐忍又无奈的声音开口制止，极简的话语中饱含他们的情感。

褚家南看向垂着头貌似在默哀的仙林，对方额头的青筋冒起，想来正在隐忍怒火，堂弟很重视这丧礼，洒出去的钱只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