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床上的江淮缓缓醒来，瞳孔失焦地盯着陌生的天花板，好一会儿，起身走出门外，向婉婉的小妹妹正端坐在餐桌旁一勺一勺地挖着手里的冰激淋盒子，嘴里诺诺道，“大哥哥，爸妈出去了，平时都是姐姐打理屋顶的花园，今天要辛苦你了。”

江淮一听皱紧眉头，他向来很少做这些活，于是一把拉开她旁边的凳子坐了下去，从兜里掏出零钱摇了摇，哄骗道，“小布瑶，哥哥给你两百块可以买好多冰激淋，你替我干好不？”小布瑶黝黑的大眼睛霎时亮了。

片刻后，浑身湿透小布瑶哭着从屋顶跑下来，衣服也沾满泥巴变得脏兮兮的，江淮急忙跑上楼，只见花架全倒了，乱窜的水管在开花将植物掀了个底朝天，到处一片泥泞，楼下还有邻居吵嚷的声音，“哪家楼上漏水了？”江淮将水龙头关上，看着满地狼藉的屋顶和一旁哭泣的小布瑶心烦意乱地跑出了门。

不知过了多久，等江淮回去时，他看见房里空无一人，不见小布瑶的身影，找到房顶时，看到向爸爸坐在轮椅上正艰难地抬起花架，小布瑶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扶起花草往花盆里填土，累的直吐小舌头，原本攀爬在围栏的蔷薇花落满地，江淮心中仿佛有一颗刺扎到了心脏深处。

“向叔叔”，江淮动了动唇，话却卡在了嗓子口，轻轻的话语也随着风消散在空中，手脚却不自觉加入，向爸爸仿佛没看到他一样，手双用力地绑好花架，此刻的江淮才知道什么叫一个人沉默的行动比言语来得更震耳欲聋，明明他没说一句话，却让人感受到空气中沉沉而下的压抑。

等整理好屋顶，向爸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深邃，“要给我报酬吗？”

江淮一愣，接着手足无措地摸着兜里的口袋，向爸爸接着道，“你想以雇主身份跟我说话吗？如果是这样，那我没法平等和你交谈。”

江淮眼皮突地一跳，结结巴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向爸爸却笑了，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想让他放松下来，“孩子，你是可以选择这么做。你没做错事，你在向谁道歉，向自己吗？”

“你可能也不明白，明明是交易，明明付了钱，却没感觉到快乐？”

向爸爸又转过头，温和地看着他，“我好像没问过你，为什么讨厌婉婉？”

江淮垂下眼，声音微不可闻，“看到那种有活力还爱心泛滥的人有些不舒服，自己没有过那种心境。”江淮眼里也浮起一丝迷茫，为什么会有这种失落心情？

向爸爸拿起剪刀，一边从缠绕在花架上的藤蔓将葡萄串串剪下，一边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讨厌的，有可能是你缺失要学的部分？那另一半道理。”

见江淮不解，向爸爸解释说道“以你的立场，难道不是站在你对面就是坏的恶的吗？”给他递过篮子里的葡萄，江淮拆下一颗放进嘴里，甜甜的汁水融化在舌尖，“就像你还没吃这里的葡萄前，会因为是婉婉家的，就觉得葡萄是酸的。”

“解决事情确实有两种方法，一种付诸利益，一种谈钱伤感情，但偏用一种方法的时候，你依然会感到痛苦，这就是为什么讲利益也讲道义。”

“叔叔早些年走南闯北遇到很多人，那时天高地厚也狂妄，但易地受难之时，帮助了个过路人，他人一言捡一条命。后来明白，人留心中一点善，就是给自己一条后路。以前有个老爷子，死前烧掉了生前别人写的欠条，他笑说这是留给子孙的福泽。”

“钱确实能解决很多事情，但它不能完全解决人心。”

“所以你后来愿意来帮我，孩子，不要丢了这种心意。”

江淮沉默了一会儿，他听不真切，却觉得眼前人是个聪明厉害又能善良自保的人，是真的在关心他，但他不是自己的爸爸，想到这语气多了一丝落寞，“我爸爸从来没有时间跟我说这些。”

“你爸爸也给了你很多关心，他也有我身上缺失的一部分。”

另一边，夏天青和向婉婉回到江家，第一次见到了江爸爸，他正坐在沙发上看一份文件，西装穿的一丝不苟，全身透着精致和讲究，看到她们，也只是疏离而冷淡打了声招呼，夏天青却因为那种熟悉的气质有了莫名的质问的冲动，“你忙的都没空去看看你女儿吗？”

江爸爸微微抬头，只来得及温和客套地说一句，“最近在忙，等忙过这阵子就去看她，小手术多休息几天就好了。” 语气里也没有丝毫起伏，说罢又接起一个电话手里拿起走上楼去，向婉婉瞧见夏天青脸色不太好，便说道，“天青，要不要回房间休息会。”

夏天青捡起地上滑落的一张纸，向婉婉凑上前，“这是不是江叔叔掉的？”

夏天青看了一眼，眼神里流露出复杂，两个人上楼到书房，想到江爸爸的冷气场，踟蹰片刻敲了门，“江叔叔，你刚刚文件掉了。”

坐在办公桌前的江爸爸微愣，伸手接了过去，“谢谢。”见二人站在原地，“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夏天青见他头顶上长了许多白发，抿了抿唇，深呼一口气说道“叔叔，刚刚那份文件里有个数是错的，少了个小数点。”

“在哪？”，夏天青上前指了出来，江爸爸眼里露出一丝惊讶，“你看得懂？”

夏天青点点头，“而且，这个项目有未披露的瑕疵，您慎重考虑。”

夏天青见他不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但还是想解释一下，“我爸爸以前跟过这个项目，您不信，我可以给他打电话。”

夏天青最终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却很久没联系的号码，“喂，那个，我同学的爸爸有件事情想问问你。”

等江爸爸接过电话，两人聊了半个小时，接回电话时，“天青，你最近是不是又闯祸了？”那头还没来得及说完，天青就挂掉了。

江爸爸随口说道，“你不和你爸爸说两句？”

“我爸爸也有新的家庭了。”

看到夏天青那个说不上来的复杂眼神，江爸爸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虽然赔了大笔定金，但好在及时止损，谢谢你们了。”

难得语重心长道，“他们受伤，我不是漠不关心，也不是不伤心，只是人到了一个阶段，渐渐顾不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