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贝希摩斯松口气，空话锋一转：“但我可以，我不会被影响，也有自保能力。”

各退一步，两边都无法再争下去。

“我们不需要所有的记忆。对贝希摩斯来说枫丹的洪水应该是近期最重要的事吧，只看洪水相关的记忆可以吗？”

恢复了理智的莫娜回想自己刚刚和委托人的争吵，咳咳两声，和贝希摩斯商量起计划来。

委托人本人倒是不在意，毕竟是自己的委托，莫娜如此上心，如果不是太危险，他也不会再三拒绝。

一行人商量好计划：贝希摩斯会引导空进入自己的记忆，以防万一，空会带着贝希摩斯的一部分力量。莫娜会通过空的反馈来占卜他们需要的结果。

空躺在贝希摩斯铺好的野餐垫上，天知道贝希摩斯为什么会带野餐垫来，但此刻它确实派上了用场，派蒙和莫娜坐在另一边给他们留出空间。

“闭眼，”贝希摩斯的手盖在空的额头上，把空的眼睛和额头遮得严严实实，语调温柔，“放轻松，不要抵抗它……”

*

进入贝希摩斯的记忆比进入他血亲的记忆要难受些，空昏昏沉沉地睁眼，目光所及之处一片黑暗。等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变化和提示，空迈开腿，凭着感觉向前走。

大约走出十几步，一张背对着他的沙发出现在眼前。空牢记贝希摩斯的叮嘱，保持警惕慢慢上前。

坐在沙发上的人却是出乎意料——本该和水神神座一同消失的芙卡洛斯居然坐在这里喝茶吃点心。

“这是我和芙卡洛斯关于枫丹灾难真相的第一次沟通。”贝希摩斯的声音在空的脑海中响起，给空吓得一激灵。“别紧张，为了更好地认识记忆中的事物，我会给出一些相应的讲解。”

“四百年前，那维莱特应芙卡洛斯邀请来到枫丹出任最高审判官。作为他的旅伴，我也随同来到枫丹，协助他熟悉这份工作。”

坐在芙卡洛斯对面的贝希摩斯此时显出全貌，表情冷淡，垂眼注视手中茶杯里茶水荡起的涟漪。他的容貌和空认识的贝希摩斯有些出入，但还是有八分像。

“我会适当调整外观，让人们相信贝希摩斯家族的存在。这个场景是在欧比克莱歌剧院即将竣工时，我发现了其中的问题——谕示裁定枢机的体量远大于为枫丹供能所需要的。结合其他痕迹，我向芙卡洛斯发问。”

贝希摩斯讲解得彬彬有礼，记忆里对芙卡洛斯步步紧逼的贝希摩斯单论言语文字也确实称得上礼貌。

可惜这时的贝希摩斯远没有如今这般为人圆润，支出来的棱角刺得人生痛。芙卡洛斯也被刺得交代了自己的目的，旁观的空却觉得有异，这场宏大的计划就这样向一个外人交代吗？要知道芙宁娜可是到结束也不知道具体计划是什么。

“这是利用，”贝希摩斯察觉他的困惑向他解释，“芙卡洛斯将发现计划的我引入计划，而我就算是发现了，也会因为那维莱特而自愿留下。作为神，她对人性的把握令我钦佩。”

这场小小的茶会随着芙卡洛斯“合作愉快”的祝贺而消失在空的视线中。贝希摩斯给他留了点时间缓冲，等空吸收好信息，重新向前走，来到一处新地点。

——欧比克莱歌剧院的地下室。

“前一幕是计划的开始，现在是计划的执行。你们在歌剧院进行对芙宁娜女士的审判，这时我和芙卡洛斯在谕示裁定枢机核心处。”

听着贝希摩斯的解释，空心里一紧，芙卡洛斯和芙宁娜……

记忆里的贝希摩斯和芙卡洛斯相对而坐，不同于之前和贝希摩斯的坦白计划的那一次，芙卡洛斯没有吃蛋糕喝茶，也没有情绪变化，只是静静坐在那，听着审判席上传来的一切声音。

“结束了……”

随着死刑审判一同落下的，是芙卡洛斯的喃喃自语。

“再等一等，”贝希摩斯突然打断她，“这场演出，还没到你出场。”

芙卡洛斯看向他，贝希摩斯摆出他惯有的笑：“听导演的话，好好候场。水神芙卡洛斯必须死去，但芙宁娜还是人类，完整的预言能让她以后的生活好过很多。一点微小的偏差，不会让神明侧目。”

“仆人说是对枫丹的援助其实是和你的合作吧，”空问脑海里的那道声音，“你付出了什么呢？”

“请别把我想得如此无私，我不做亏本交易。”贝希摩斯轻笑地回答他。

随着石板信息的解读，那维莱特向枫丹民众公布了完整的预言，如此不可思议的真相还未引出更大的轰动，就被循着原始胎海力量破空而来的吞天之鲸冲散。

歌剧院一片狼藉。

“现在，”记忆里的贝希摩斯站起来向芙卡洛斯伸手作标准的舞会邀请礼，“这次演出的女主角，和我共赴你的高光时刻吧。”

芙卡洛斯定定看着他，缓缓将微微颤抖的手放在他的掌中，带着笑意。

两人双手交握的画面停顿几秒后散去，空眼前一黑，再睁眼时正站在审判席后方。过分明亮的舞台上悬着一柄巨剑，水元素力充盈此间。

他绕过审判席向前走去，看到巨剑下交谈的那维莱特和芙卡洛斯。眼前一分为二，另一边是舞台上的芙宁娜和舞台下的空，只看得到动作，没有一点声音。突然，在这片寂静中有浅浅的呼吸声从后方传来。

在这份记忆中的贝希摩斯双手交叉置于膝，叠腿独坐在审判席上，银灰色的蛇瞳半阖着，毫无波澜地注视席下的两场感人肺腑的哑剧，像勾不起兴趣又不得离场的观众。

空向他靠近，突然，贝希摩斯抬起眼向他看来。他紧张地顿住，以为是发现了自己。贝希摩斯的视线却向旁边转去，再一看，一只手抓着水神的神之心在贝希摩斯旁边晃，像逗猫一样，吸引了贝希摩斯的注意。

是芙卡洛斯，她把神之心塞到贝希摩斯手里，一身轻松地和他交谈。可惜芙卡洛斯自顾自说得开心，被提问的人完全没有回答的意思。

说不了两句，芙卡洛斯突然停住。

“行刑的时间到了。”

两人异口同声，在空旷而安静的空间显得诡异。

这句话激得空呼吸急促起来，视线在审判席和舞台上的两幕戏中游走，难道他要再次看到那幕吗？

“静心，已经发生过的事，不必再回想。”脑海中贝希摩斯的声音提醒他，审判席下的画面也被模糊。空呼出一口气，他侧过身来把注意力集中到记忆里的贝希摩斯和他身边的芙卡洛斯身上，只余光撇到悬于空中的巨剑。

贝希摩斯从审判席起身向前两步，右手一抹，一柄水蓝色的剑横于空中。他双手握住剑，剑尖向下。

这把剑有点眼熟，空看向贝希摩斯的腰间，那里果然空空如也。

贝希摩斯身后的芙卡洛斯站在原地，背着手微笑地看那柄巨剑，随着舞台上的翩翩舞步，渐渐散去。

悬于【罪人】头顶的巨剑停止转动，等候行刑。

“我宣判，水之执政芙卡洛斯有罪。”

贝希摩斯念出判词，牵动剑中的力量，运转权能和律偿混能，空气中的水元素力翻涌蓬勃，最后集中于巨剑的剑尖。

“剥夺其权柄，摧毁其神座——”

空条件反射般闭眼。

审判落下，罪人伏诛。

歌剧院陷入一片死寂，良久，执行人缓缓开口。

“……芙卡洛斯，这是我们最好的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