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顾相以没想过骗,自己就是恨父亲,本就是实话,有什么不能说的?难道还要假惺惺的维持表面情谊?
何况,只有自己知道,讨厌的是父亲,除自己之外的所有人,都认为自己讨厌的是顾络尤,这更没有什么好瞒的了。
“也因为那时,我和他在一起吗?”
“请你,”顾相以的眼睛看向覃响,不行,不能看,一看就会湿了眼眶,是对视间的温暖化开了冰冻的眼泪,在爸爸的身边,全身的血液无论再怎么因为过去而滚烫、灼烧,都能因为在他的身边而渐暖。
“别用那三个字。”顾相以的声音压抑得很好,不破音、不带哭腔,坚韧地生长出了话语。
哪里的字眼能让他不想听,想来想去也只有首次在他面前出口的“在一起”,不想听,覃响就换个用词,意思没变,“也因为那时,我和他吃饭的画面吗?”
“是我不好,陷入回忆里面的我,总是看不清站在面前的人,叨扰到了你们。”
“我在问你是不是,不是让你自责,反省。”覃响摸着眼前人的头发,静静地安抚他,“怎么不说出来,你的想法?”
说出来……
没有用。
为何还要说出来?
顾相以想说了十七年,是找不到机会去说吗?是想让一切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吗?他的身份、地位是唯一的、高贵的,至于他的想与不想、说与不说,低落进了尘埃里,无人在乎。也和自己从小不愿亲近人的性格有关系,不说想法,别人怎么会知道,可说出来也不会得到解决,为什么还要说?这一切,至今得不到解决。
“自责和反省,也是我想法中的一部分,我是因为你们一起吃饭让不好的情绪滋生,但伤害自己已经成为了我的日常,你们一起的画面只是让它提前了。没有你们,我也会如此,这不是你的问题,你无需在此过后找我聊天,更不必因为我陷入情绪的漩涡,不是因为你,你不必照顾我。”
“请你别因为我的眼泪多,就把我想象成一个脆弱的人,我还算是一个坚强的人。”算是,其实顾相以不算坚强,他无法从回忆里面走出来,无法克制好自己的情绪,在面对父亲的时候依旧懦弱。
“顾相以,你知道你的眼睛很漂亮吗?”覃响的指腹碰到他的眼尾,笑了,“不是因为像我,我诚实地夸赞于你。”说再多夸赞的话,也描绘不出来这一刻覃响心目中的感受,就是觉得,想给这双眼睛多多、再多、更多的养料,想要将他养好。
顾相以摇头,他的容貌是爸爸和父亲的结合体,虽有自己的独特之处,更多的还是遗传,因为这样,他鲜少照镜子,也很少在自己出现的地方看到镜子。
“我能抱你吗?”
顾相以抬眸,看着覃响的笑眼入了神,慢吞吞地思考,慢吞吞地问,“怎么突然抱我?”拥抱,这种亲密的动作,是不是要给一个理由?
“想抱,不能接受的话,我重说。”
顾相以难得的不自在,不知道怎么回事,心脏热热的很舒服,以前没有这么舒服过,别别扭扭磕磕绊绊小小声地说:“能接受,时间长、时间短,都能接受。”刚说完话,就被覃响抱在怀中。
由于两个人之间有点身高差,顾相以的脸埋入的是他的胸膛,呼吸对准的是他起搏的心跳,一呼一吸、一起一落,声音很大很大,活着、用力生存的爸爸的心脏。
顾相以抬起手,想触摸,指尖碰到温温的衣服布料,感觉到了心跳的反馈,收回手,从未有这么一刻,触摸都是震动的感受。不自觉地扬起笑意,他没有照镜子,不知道自己是笑了,又抬起手,抚摸着覃响的心脏,源源不断生命力的来源。
抱自己的话,是不是说,爸爸并不讨厌顾相以,是身份的问题,只是身份的问题对不对?爸爸只是对儿子的身份感到恶心,换个身份,就能得到想要拥有的对不对?
如果,如果自己不是作为爸爸儿子的身份来到这个世界,如果,如果他是顺其自然出生的孩子,有机会见到爸爸的话,他也会像对待其他小朋友一样,对自己好是不是?如果,一切又一切,能成真的话,多好。
不能贪心,不能光惦记着自己的感受,要让爸爸永远保持现在的模样,这是顾相以见过他,最好的样子。
“我想留下来,是因为顾络尤。”
顾相以已经预料到了,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僵了一瞬间,泛着恶心想吐也不愿意离开这个怀抱,没有打断他的话,听他说完。
“要不是我在花园里面迷了路,他也不会看到花园下的场景,是福是祸都有我的一半。”
“这也是你抱我的理由吗?”
顾相以问,给颗糖再给个巴掌,比给个巴掌再给糖来的更加不容拒绝,已经吃了咽下肚了,吐不出来了,只能承受了。
如果有怨言的话,是不是自己就是小人、恶人了?自己不是的,在爸爸的眼中,自己是会撒泼打滚、威胁他的人吗?要在这种模式下才能说出口。
顾相以的心里有委屈,没有说出口,他不是的,他想解释,但似乎这样子也不错,如果不如此,爸爸也不会抱自己,为了一个拥抱,断送爸爸的前路吗?怎么可能。
“那这个理由,太小了吧。”覃响的手轻轻地抱紧他,柔声道,“一个拥抱,让你接受我留下来对你情绪上造成的伤害,我怎么这么占便宜啊,我想抱你,只是想抱你。”
小吗?
小到顾相以不敢奢求、都不入梦的拥抱。
拥抱在爸爸的眼里,只是一件小事吗?
这么小的一件事情,都没有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没关系,是跟自己说,也是跟爸爸说,没关系。
顾相以往他的怀里钻了一下后,抬起双手想抱着他的腰、或者是背,不太敢亲密的,可在抱的这一秒,他放弃了,手自然地垂落在了沙发上,就像是覃响的身边不会有自己的位置一样自然。
顾相以叹了一口气,准确点来说是全身放松呼出的一口气,长而后是简短的话语,“你自己做的决定,不用过问、体谅我。我们相见的次数太少了,少到都没法和顾络尤保持同等,只求你,不听我的,也别听他的。”
顾相以能怎么办?直接开口说不要覃响和顾络尤相处吗?自己是谁啊?凭什么要求覃响为了一个见面没几次,认识还不到一个月的人改变心意?
如果覃响再不同意的话,把人打晕?绑起来带到船上?或者以自残的方式威胁他?这样子做了,和当初的顾家、父亲、自己有什么区别?难道就因为自己的目的是好的,就可以打着为你好的旗帜,杀掉现在的你,为今后的你铺路吗?
没有未来可以决定现在,我们都不是预言家,顾相以更不是,一个看过未来、从未来而来的人,身份早已说不出来了。
他只希望,以后的以后,哪怕是现在的现在,别拿着未来当做借口,施展自己没剩多少的性格。这么说不是认命、不作为、放弃的表现,他会用自己的办法,在尊重、不会影响到爸爸的前提下,阻止他们。
譬如,眼前的机会。
经过爸爸的相告,顾相以确定了童泰禾岛上有不可预估的危险,让顾家的人来到这里想做些什么尚未可知,唯一确定的是秦家二叔不是善茬,引顾家的人前来,不是生就是死,不然偷窃顾家的项链请他来喝茶看戏的吗?如果他们的脑子还尚在的话。
是生,很难变死路。
是死,也很难出手。
暂且想,秦家要是想害顾络尤,自己跑去说可以合作,对于秦家来说毫无收益。他们本来就想杀顾络尤,自己留在这里顶多就是亲眼见证,避免以后诈尸,给不了任何的帮助,按照之前所想抗下责任?他们既然敢做还怕被查吗?
不仅如此,问了一圈后,没有人想去涣中南,不知真相的人一个也不去,自己还不想让秦家二叔伤害无辜的人,可能吗?说说就同意的话,花园下面是什么?景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