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相以认不得人的下半身,眼睛也从来没有往人的下半身瞟去,倒是认得声音,曾经轻轻松松地入过耳,被郑重且认真地记下了。
“你们送平安符,万一真的灵验了怎么办?我来这里就是亲眼看到他死在手术台上的,否则的话,我浪费时间来这里干什么!”
红色的平安符掉落在了地面,让团聚的福气散掉了,大红色也在主观的视觉上失掉了原本的色彩,被人捡起来,原以为能够恢复如初,没想到更加黯然失色了。
“这都过了一天的时间了,还没有救活,眼见着活不下来了,再给他祈福也没用,装个样子,给他爹看看。”
秦绯说的舅舅和他的表妹。
顾相以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无可奈何用秦绯说的名字搭上他们之间的关系,明确他们的身份。要是知道他们的名字,必定不会让秦绯说出场,秦绯说是秦绯说,他们是他们,话语就把亲戚这段关系推远了。
顾相以动了动身子,缓了一口气又呼出来,连带着身体都肉眼可见地塌陷了一寸,没有说话,听全了屏幕对面的话。
“他爹信吗?我们对秦绯说再好,他也不会看一眼,他就是想让我们困死,老死在这里,凭什么上一辈子的错,要连累到我们这一辈人。”
背对着他们正打算吃饭的华风岸听到有人谈论秦绯说的名字时,放下筷子,扭头对着那一家子人说:“医院里面,不要大声说话。”
秦绯说的表妹听到这句话安静下来,情绪依旧是不情不愿的,没有调整好,却也没有对着陌生人使劲,转头,想礼貌的道歉在看到手机屏幕上的顾相以时噤声了,皱着眉头说。
“你不是秦绯说的同学?他都已经在手术室了,你还看着他干什么?”
“看他醒来,看他活着,看他活好,看他长命百岁。”顾相以说出的话就是心里所想,他们的心里盼着秦绯说死,不管是基于委屈之上,还是什么。在顾相以的心里,哪怕和秦绯说没有关系,也希望他能够平安健康,不基于什么,只是见不得死亡和痛苦。
“你一个外人,别插手人家的家事好吗!”
一句类似于祝福的话,落在她的耳朵里都是插手了她们的家事,省口气暖暖肚子也比和他们说话强,顾相以看着华风岸,开口。
“在秦绯说醒来之前,麻烦你了。”比起秦绯说的亲戚,华风岸更加值得信任,哪怕是这些亲戚们不愿意,只要华风岸说出受人之托,必将忠人之事这句话,他们目前也没有什么办法。
之后说不定了,不能光把华风岸放在那里,顾相以怕两个人都不安全。
自己去不了。
秦家二叔没有把他那个侄子放在心上,无论怎么想办法,想出什么办法都无济于事,毕竟他和秦绯说的中间还隔了一个秦家,不止是他,任意一个不是秦家的人,都插手不了这件事情。
秦家都不派人保护秦绯说,哪里还能轮得到自己说话。
不过,真正牵绊住顾相以的是他没剩多少天的生命,一但开始负责,他便会负责到底,凭现在自己这副模样,只能保证秦绯说不死、不被人给害了,除此之外,没有了。
顾相以的耳朵自动屏蔽秦绯说亲戚们之间的谈话,开着视频聘请保镖公司的保镖。要说起保镖,顾家训练的保镖绝对是首当其冲,只是他们专为顾家服务,不是顾相以能驱使了的。
顾家的顾相以一定可以,可他现在不是,只能选择其他公司了。
比方说,秦家,秦家成立了保镖公司,顾相以替他们大方一些,聘请保镖保护秦绯说,这样子,就能放心做自己的事了。
顾相以退出软件,重新点进去微信视频,陪华风岸吃完饭,再怎么不听,也听了一耳朵抱怨的话。
“他们都能去看海,只有我在家里。”
邓客情点开视频,同学、朋友、海洋、日出,对着镜头比耶的笑容被泪水圈住了委屈和悲伤,她把视频举到自己父亲的面前,每一个字里面包含的都是过往累积起来的无数难过。
——慢慢:【“我们平安到海落美了,小情你看,你向往的大海,我们替你打卡。”】
——慢慢:【视频。】
“爸爸,我不懂,凭什么?”
“咱们家是因为没有钱,爸爸才没有上大学吗?咱们家是因为家庭不幸福,你对妈妈不好,才导致妈妈和你离婚的吗?咱们家欺负过姑姑吗?奶奶难道不苦吗?姑姑她还不够幸福吗?既然幸福,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把我们困在落袋谷里面,哪里都不能去。”
“爸爸,我们做错了什么?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错的明明是他们,为什么还有人觉得,他应该活着。”
邓客情的视线望向的是顾相以,她知道,纵使因为角度的原因他看不到,对面的人儿也会听到,听到这话就应该知道,有错的是秦绯说,不要不分青红皂白地保护一个坏人!
“是啊。”
她父亲一句真心实意的应和、简单的两个字比长篇大论还要诛人心。可怕的不是发表长篇大论的观点,这样还说明他有自我、想说的话,可怕的是,麻木地附和,他的世界早已经丧失了争辩的能力,依从别人的下场只会是伤害别人地开始。
无人不觉得生活在世界上,总有些什么亏欠着自己,不是人,就是世界,仿佛只有这样子,才能够活下去。
顾相以没有想过活,自当是听不懂他们的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自家的都读不懂,就别妄想读别家的了。
想到这一层,顾相以仍不改变请保镖的决策,秦绯说可以死,人总有一死,但绝对不能在自己的面前死。
“华……”风岸?直呼其名的话,不仅是不尊重他,更占了华鸣叶的便宜,但跟着华鸣叶叫哥?华风岸没有要求,那叫什么?
顾相以是独生子,又没有亲戚,因此,他不单单是拎不清一些称呼,更没有办法叫出来。
“风岸。”华风岸放下筷子,笑着再次介绍自己,“不用顾忌年纪,想叫我什么叫什么。”
选择,是顾相以最困难的,反正以后也不接触了,现在纠结称呼是无用的,干脆不加主语了,直接说:“小心,保护自己为上,你是我请的,不要看他人的脸色。”特指秦绯说的亲戚们,再具体的关系和矛盾顾相以自己都不知道,更别提跟华风岸说了,只能让他不要受到白眼。
“好,我会在这里平安地等着秦绯说醒来,他也会平安地醒来。”
华风岸的面部一直都是有弧度的,掬着清香,浅浅深深地一弯便散了味,闻者自醉,晕晕昏昏地便能在夜里见了太阳,仿若在对自己低语。
华风岸会平安,秦绯说也会平安,顾相以不要平安,最好……
坐在沙发上玩丝巾的人儿也不平安,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