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做完手术的顾相以无论说什么也不听,非要等在秦绯说的病房外面,说再多的注意事项也是落到了没想听,但就在身边,还是入了耳的华鸣叶的耳朵里面,加上他的记忆好,一字一字地记了下来。
准备充足,只要顾相以来找他就能立刻使用,不来就当是自备了。
华鸣叶做事周全,全然因为眼前躺在病床上的人是自己的情敌,打算施行怀柔之术,攻人攻心,若不是情敌只是普通的同学,生死就是由命了。
华鸣叶准备好了毛巾和酒精,掀开顾相以的被子,解开他的衣服扣子,按照白天医生给出的降温方法一步一步擦拭着他的身体。医生怕感染引起的发烧,最终落到了感冒导致发烧的地步了。
华鸣叶给他擦完了身子,系上扣子,伺候好了,见人把脑袋偏了过去,一副在睡觉中也不理人的样子,没有一丁点礼貌,伸手,揪揪他略微长到脖颈处的头发。
这脑袋也不知道是怎么长头发的,后脑勺的头发长有五六厘米,头顶的短发不足一厘米,藏在头发里面翘着,又精神又可爱。长长短短的有了顾相以的特色,让人一看头型就知道这个人是顾相以。
华鸣叶逗着他的头发玩,想到陪梅怜逛饰品店看中的东西,站起身打开抽屉拿出来送给顾相以,是专门给他买的礼物,谁管他喜欢不喜欢,不能拒绝!
华鸣叶掐着时间,一个小时到了叫醒他,刚伸出的手撞到了他一个坐起的额头上,温度越升越高、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惦记着一个小时的期限,嘟嘟囔囔的嘴里下一秒就栽倒在了华鸣叶的手掌心里面,带着话一起被冻住了。
华鸣叶的手很少有热的时候,加上他喜冷厌热,手的温度是发烧人的水源。顾相以蹭着不想离开,以前所有人围着他转的中心人,自然也认为这冰凉的手是旁人献给自己的解决方法,没想到被收回去了。
也让他因这个脱离了他原本生活的动作清醒了过来,防御机制在看到眼前的人是华鸣叶,瞬间瓦解了,掀开被子下床,被他搬着凳子用身体挡住下床的路。
顾相以坐在床上,问他,“堵我干什么?”
“你该跟我说什么?”
说什么?
顾相以盯着他看,不理解他在说什么,也没有想问,固执地从另一侧下床,又被他给堵住,眨眨眼睛,妥协,“说什么?”
“你要对我说谢谢,之前你请我哥帮你把覃响支开的那晚,你也忘记说了,挂断视频也没有说再见,所以我才说你言辞不当。”
“谢谢,再见。”顾相以没有说过,在顾家,无人受他一声谢谢。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又不想深究,华鸣叶想听,就说给他听,影响不了什么。
“你赶时间啊?”
“嗯,背我,我要去见顾……”没顾上来,哪怕是再恨也从未喊过他的名字。
直呼长辈的姓名是一件极其不礼貌、不尊重对方的行为,哪怕他现在表面上和父亲毫无关系,都做不到。
万幸身旁的华鸣叶知道顾络尤的名字,替他说了出来,减少了梗在他心口的一口千斤重的气。
两个姓顾的人,不是顾相以就是顾络尤。
两个姓顾的人,只能留一个。
顾相以睁开了眼睛,不代表他的病情得到了很好地改善,反而一步一步走向了晚期。
明明是向前方行走的身体,本该因为所行驶的方向而成长起来,却不料,放在他的身上,每走一步,身体便会比现在的轮廓缩小一寸,像是揭开了俄罗斯套娃的秘密,看到了藏在里面的小孩子。
没有陌生感的房间,不会牵绊住他,他顺利地走到了门前,身体也退化到了能看到的七岁。
顾相以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画,名字叫做《最后的晚餐》,出演者是爸爸和一个陌生的男人。
长长的餐桌两端分别坐着两个人。
一个人气质冷淡,抬眸之间虽早已经散了攻击力、却也是让人见了难以接触的类型,另一个人坐立难安,脸上因为不得不笑强制扯出来的笑容难看至极。
他们就这般注视着餐桌上的盛宴和跳跃的烛光,为沉默脱掉了衣裳,让它出不了门,只能留在这里。
直到另一名男子地加入,让气氛有了变化。
“劳烦你了,外面有司机,让他送你回家吧。”顾络尤跟外人说话,视线可是一直盯着餐桌对面的人儿。
等人走后,坐到凳子上,给沉默一件一件地穿衣服,故意磨时间让沉默晚点离去,可最开始的意图,本就是让沉默离开,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顾络尤宁愿晚点,哪怕终将会到来,也在最后一秒,目送着沉默离开,关门,确定再无回头路后,说:“不喜欢他吗?怎么不吃饭?”
留给他的只会是沉默,顾络尤习惯了,眼神示意身旁的管家,管家接收到信息后,开始往装有米饭的碗里夹菜,不同的菜搅拌着相同的话。
“在宴会上,你对他表示出了好感,我邀请他来家里陪你吃饭,我都不介意你出轨、把小三带入家中,只要你肯吃饭就行,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管家放在顾络尤面前的饭菜,被他的眼睛一瞥给收走了,由着管家把碗里的饭菜拌烂,端到覃响的面前,现在的顾络尤,不会再给覃响拌食物,只会催促着他。
“营养针再打对身体有害,乖乖地吃完饭,别让我喂你。”
覃响笑了,不入心,自带悲伤的笑容,仿佛生在了被遗忘的季节,只有一个人记得的痛苦,是所有人的狂欢。说出这话来开心吗?没多开心,可是不说出来,心里又憋着慌。
“我把小三带到家里,还需要吃饭吗?”
覃响看到了顾络尤给刚才的人打电话,自嘲了一声,“顾络尤,一个不够!我要宴会里面的所有人,我要叫破了嗓子,你做不到就别来恶心我。”
电话刚接通,顾络尤便捏碎了手机,闭眸缓了一下后,抬起手,端起一盅汤扔到对面的人儿身上。
两个人的身高要是差很多了,覃响的脑袋也不会被砸到出了血,他极力地调整紊乱的呼吸,全身的力道下压,都不足顾络尤一句话来的有效,不仅压住了,也激怒了。
“又贱又骚的人,我想不明白当初怎么喜欢上了你。”
“我也想不明白,我为什么当初一根筋要为你改造身体,你这种人,配有儿子吗?配有幸福吗?你就应该孤独一生,眼睁睁看着顾家倒台!”
顾相以想把房间门关住,可他的胳膊太短了,碰不到敞开的房门,七岁的他想着的是。
原来,骨头是能被取出来的、是能碎掉的,原来,他们两个人都后悔当初在一起了。
可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啊,要真是有一颗,想来就是自己了,只要自己没有出生,就不会有如今的一切。
那要如何?
就是现在了。
顾相以不敢再睡了,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顾络尤在自己流成河的眼泪里面泛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