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理解,明弈如此善解人意,想来小时候也不会是个皮孩子,什么样的长辈会罚他跪祠堂,跪到高烧重病?
“我小时候,是块倔骨头。”明弈回忆道,“那时我还没有遇到老师,是在族中的学堂里念书。族学里的先生,是夫子,也是长辈,所以容不得小孩子半点质疑。”
“可他又常常教错知识,我忍了几次,有一次实在忍不下去,就给他提了出来,他大概是脸上下不来,不仅打了我十几板手心,还跑到我父亲面前说我不敬师长、忤逆长辈。”
“忤逆长辈是大罪名,我父亲也不听我的分辩,当场就要行家法。”
“我后来知道了,父亲那么做,是为了平息对方的怒气,护住我的名声,可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一点,所以很是愤慨,说了一些更让人下不来台的话。”
“后来的事,你应该也能猜到了,我越是不服,他们越是生气,最后我不仅又挨了好些板子,还被扔去祠堂反省。”
明弈感叹道,“也是我那时犯蠢,总想争论出个对错出来,其实对错没有那么重要的。”
凤婵音总算是明白,明弈为什么会常年流连京城,不愿意回家了,这明家人也太不分青红皂白了!
她不认同道:“你要是愚笨,这世上就没有聪明人了,我听沈兄说,你是青阳府出了名的少年天才。”
以庶族出身考入国子监,十五岁之龄就考中举人,又凭着一篇文章就得到顾老先生的青睐,被收入门下做关门弟子,这样的人,怎么不是天才呢?
是明家的长辈见短识薄,辨别不出珠玉顽石。
“沈金子胡说八道的。”明弈赧然道,“什么少年天才?落榜两次的天才?说出去都叫人笑话。”
他竟会因为这个头衔感到羞涩,凤婵音觉得很有趣,她瞅着明弈笑了半晌,这才按下这个话题,跟着他学如何看图纸。
自这天起,两人互为师,互为徒,凤婵音教明弈御下之术,明弈教凤婵音墨家机关术。
有正事做的日子,时间过得飞快,凤婵音的墨家术才学了点皮毛,朝廷就颁布了解除宵禁的政令,紧接着,酒楼也开张营业了。
酒楼的名字叫金麟阁,是大家一起想的,听起来很高雅,不太像个酒楼的名字,倒像是座藏书楼、书院之类的。
但他们取这个名字的意图就是讨个好彩头,金,顾名思义,期望酒楼能够生意红火,日进斗金。
麟,指代麒麟,麒麟寓意着吉祥、平安、财富。
说白了,还是希望多挣钱,长长久久地挣钱。
就是这么俗气!
酒楼开业那日,本该是个很开心的日子,可凤婵音却敏锐地发现凤婵韵的兴致不是很高。
金麟阁明面上的大东家是凤卓谨,世子爷第一次有了自己的事业,虽然是做生意这样“不务正业”的事业,但凤家人都很给面子,文信侯府和丞相府能出动的主子都出动了,都来给开业大典捧场。
老夫人看着顾客如云的大厅,乐得脸都笑开了花,张口闭口都是“二孙子出息了”“二宝越来越能干了”。
凤卓谨自从给凤家生了第一个重孙后,在家里的地位那是直线上升,如今金麟阁开业,几个长辈更是对他赞不绝口,连常年稳坐“大宝”之位的凤卓诩,都快要被他盖过风头去了。
凤卓诩一点不吃味,只希望凤卓谨能再能干些,再风光些,这样大人们就会把家族重担全放到他身上去了。
被夸得红光满面的凤卓谨还不知道凤卓诩的险恶用心,他只觉得今日真是太快活了,这样快活的日子,就应该普天同庆。
他大手一挥,就要给食客们免单送酒,凤婵音及时压住他“罪恶”的右手,咬牙警告道:“别忘了,这酒楼不是你一个人的。”
凤卓谨这才想起来,自己只是一个挂名大东家,这金鳞阁真正的大东家,其实是他这位二妹妹。
他遗憾地收回普天同庆的念头,小声道:“今日哥哥抢了你的风头了,以后你有事,尽管说,哥哥一定义不容辞。”
凤婵音好笑地把这醉鬼按到椅子上坐着,吩咐丫鬟把人看好了,这才同凤家的女眷们介绍起了酒楼的特色。
这酒楼的第四层,是专为女眷开设的清静之所,只放女子上去消遣。
凤婵音不仅单开了一道上四楼的通道,聘请了女伙计,还专门找了女打手来镇场子,保证女顾客们不会受到一丝的打扰。
听到还有这么一个地方,不说年轻姑娘们,连凤家的夫人们都露出了一丝向往之色,只是碍于夫君们在场,没有表现得太明显。
虽没有喜形于色,但都忍不住围着凤婵音询问都有些什么消遣的方式,凤婵音拿了几份酒楼的清单给她们,又叫了个女管事来,让她们自去讨论去了。
三夫人有些奇怪道:“怎么感觉音姐儿比谨哥儿还熟悉这里?”
凤婵音笑道:“我和谨哥哥玩得好嘛,酒楼开业前,谨哥哥就带我来试过菜了。”
三夫人信了她的话,没再怀疑。
满堂的欢声笑语中,唯有凤婵韵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没有参与三夫人她们的讨论,也没有和兄弟姐妹们说笑逗趣,只一个人默默地坐在位置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
凤婵音拿住她的酒杯,小声道:“大姐姐怎么了?可是庾家欺负你了?”
凤婵韵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道:“今晚我回家里住。”
她没说不是,那就是有被欺负了。
凤婵音冷笑了一声,骂道:“不知好歹的狗东西。”
她听着庾子戍在隔壁谈笑风生的声音,已经在思量着等会儿要给他套什么颜色的麻袋了!
凤婵韵十分了解她的性子,她握住凤婵音的手道:“你别做冲动的事情,我在庾家是有些不愉快的地方,但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我只是不太把握得住分寸,这才想着回来讨母亲的主意。”
凤婵心中的怒气这才消了些,赞同道:“这才对,凤家的女儿,可不是能任人欺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