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玉臻开始有了孕期反应,十分嗜睡,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她半眯着眼睛靠坐在床头,听阿蔷跟她说:“陛下昨晚亥时来的,见您睡了,也不叫打扰,就在您身侧这个榻上睡了,奴婢和姚黄在外头守着的。早晨因着早朝,陛下赶早走了,连罗公公也没叫进来,生怕吵醒了您。”
“幸好太后如今在‘静养’,不然本宫如此懈怠,该要落个张狂不孝之名了。”崔玉臻想着李元璟,心里就觉得十分酸涩,不愿意多说他。
在京郊出现了第一批流民的时候,赈灾的粮食到了。
因为朝廷早就下了命令,严令各地打井、开挖蓄水池,并派人严加看管,所以大部分地方的人们还能有一口喝的水,只是这一季粮食没有了而已。原本事态都在控制之中,直到常平仓里没有粮的消息被有心人散播出去,才激起了民愤,事情开始闹大。
然后,禁军押运的粮食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送进了北方的几个州府,民乱很快就被安抚了下去。
“这一次幸好有皇后未雨绸缪,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户部松了一口气,也有臣子在朝堂上对皇帝歌功颂德,于是李元璟公开说明了此事的一部分细节。
“皇后娘娘爱惜民生,实为黎民之幸啊!如今百姓们感激皇后娘娘的救命再造之恩,民间已经有人开始为皇后娘娘立生祠了。”国师洪江海开口道。
李元璟在心里翻个白眼。
果然,御史台的几个御史互相交换个眼神,就要劝谏。
李元璟不给他们斟酌词句的机会,立刻道:“皇后昨日给朕上了一道折子,冯陌——”
冯陌的职位低,没有入朝议事的资格,不过作为皇帝身边的侍读学士随侍御前,听到李元璟的命令,立刻拿出了皇后上的奏折,大声诵读。
石兰带人从江南地区采购了大量的粮食、药材之后,亲自押运出海,历经海上风浪、水匪海盗之危,终于不负请托,顺利将救命的物资运到京中,同时因为亲眼目睹了灾区赤地千里的惨状,心中同情,她又额外向朝廷捐赠了一百万石粟米。崔玉臻在奏折中叙述了她的事迹,另外提到了宫中穆氏昭仪有领兵统帅之能,淑妃孔氏文采斐然学识渊博,皆是不输男子的俊彦,由此可知,女子亦可堪大用,当善加教导,故请建女子书院,培育英才。
“朕以为此事无伤大雅,便是办不好也无妨,反正女子又不科举为官,若是办好了,倒能培养些人才,宗妇、命妇们若都是识大体之人,想必各位大人们后宅安稳,亦能更好的为朝廷效力。”李元璟大手一挥,“朕就准了,各位爱卿以为如何?”
以为如何?能如何?皇帝自己把话都说完了!
朝中对女子书院的阻碍比意料中的还要小,几位大臣们象征性的商讨了一番,就回了一个“陛下圣明,皇后娘娘睿智”。
李元璟胡乱的应了,心想,这个时机确实好,朝廷刚接了石家女送的粮食,吃人嘴短,再加上一个女子只读书不科考,这帮老头子估摸也放心不少,还是皇后想得周全。
他摆摆手道:“既是女子书院,山长和先生都当由女子来做,也是为着学生们的清誉着想。皇后举荐孔氏来做这个山长,朕以为其人德才兼备,能够胜任,已经答应了。”
他这话一出,底下的官员们都噤声了,一霎那,各种意味的视线都落在了孔尚书身上。
孔尚书一脸惊骇,接着便是受了奇耻大辱一般的出列:“陛下三思啊!她一个后宫妃嫔,怎能抛头露面的做这个营生呢?若陛下有何不满,臣这就让拙荆进宫给予申斥教导,万望陛下收回成命!”
李元璟忽然把手中把玩的扇坠扔了出去。白玉扇坠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碎成几瓣。他冷笑了一声:“孔大人这是跟朕摆岳父的谱咯?”
孔尚书立刻跪倒:“臣……”
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李元璟又回头叫罗全:“孔氏入宫几年了?可有侍寝记录?”
罗全立刻回答:“孔主子进宫四年有余,从未侍寝。”
李元璟便道:“那便是朕没有记错了。孔氏自入宫以来,朕就没怎么见过她,直到皇后入宫,我夫妻才以夫子之礼事之,一应来往亦都是皇后出面,故此孔氏清誉未损,现在出宫任职亦无不当之处。民间百姓尚且能够和离,怎么到了朕这里反倒要受更多约束了么?对了,礼王叔,族规中可有禁止休妻、和离、放妾的规矩?”
礼王虽是皇室的族长,可是说到底也不过是闲散宗室,今天被叫到御书房议事,他本来就满肚子困惑,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在心里直道晦气,可是嘴上还是说:“回陛下,并无此等条令。”
这不是废话嘛,谁家皇后和皇帝还和离不成?皇族和老百姓能一样吗?可是偏偏抠字眼,还真是皇帝占理——地位再尊贵,妃子也是妾,今天这事儿非要说成是主家放一个妾,也算是合情合理。
“那便行了。”李元璟慢吞吞的拍拍手,叫冯陌,“拟旨,废孔氏淑妃位,改封文华县主,即日出宫,不必返家,先去吏部领取官印文书,即刻开始筹备女学事宜。”
“既是皇后所提、朝廷开办,女学亦当如太学一般,受朝廷管理,山长便赐从五品罢。”李元璟忽然点名,“谢爱卿,你刚从临川国出使归来,暂时不必处理繁杂事务,先把此事处理妥当再说。”
谢寻的这趟出使,到后来可谓是出生入死,此刻身上还有伤未愈,精神不大好,站在一众朝臣之中并不打眼,现在接了这么个差事,也没人格外关注。他低着头应了一声“臣遵旨”,便用官袍的宽袖挡住了眼睛,不敢让人看出他神色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