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吉突然心软了下来,他朝前走了两步,朝着陈癫子伸出手,心痛地说:“陈癫子,我是丘吉,你还记得我吗?”
陈癫子的意识似乎有一些清醒了,他偏了头,好像在打量着丘吉,好一会儿后,他才猛地摆正脑袋,嘴里发出咕咕的声音。
他好像很想说话,但是却什么都说不出。
他最后只能颤颤巍巍地也伸出自己血肉模糊的手,尽管面上没有五官,也能感觉到他非常痛苦。
“吉……馒……头……”
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终于从那堆腐烂的肉里挤出这含糊不清的字来。
丘吉突然顿住,他知道陈癫子在说什么,当时因为陈癫子整天疯疯癫癫,村里的人都十分嫌恶他,就连他去翻垃圾桶找吃的都会被人打一顿。
那个时候丘吉跟随林与之学道,以善待人,见到陈癫子生活凄惨,并经常带一些吃的去接济他,其中带得最多的就是馒头。
陈癫子虽然脑子不清醒,但也知道丘吉是好人,所以从来不伤害丘吉,还总是跟着丘吉去道观里蹭饭吃。
连傻子都分得清谁对他是真的好,所以尽管变成这副模样,陈癫子也始终记得丘吉,以及丘吉的馒头。
丘吉突然很痛心,他急切地问:“陈癫子,到底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我该怎么救你?”
陈癫子腹腔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丘吉知道,他是在哭,像只受了伤的狼,孤单落寞地盯着丘吉的方向,尽管他的眼球都已经对不了焦,但他对丘吉的感情却如此浓厚。
“吉……师……父……”
丘吉心上一颤,【师父】两个字清清楚楚地落入他的耳朵中,他紧张地问:“你在说什么?什么师父?谁的师父?”
陈癫子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模糊,人也越来越痛苦,好像快要忍受不了,嘴里一个劲重复【师父】两个字,同时他又开始伸手撕扯自己身上的皮肤,狂乱崩溃。
丘吉心惊肉跳,刚想上前去阻止他,没想到陈癫子再抬头时却突然换了神色,凶猛又凌厉,刹那间从那堆肉里张开血盆大口!
丘吉的眼睛里一片血色,压根没来得及反应,陈癫子便已经到了跟前。
就在那一瞬间,丘吉眼前突然一阵炫光,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的脸都挤压得变了形,耳边尽是一片嗡嗡声。
再睁开眼,眼前却已经是陈癫子四分五裂的尸块了以及喷溅了一地的血水和脓水!
丘吉愣在了原地,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就在此时,他的身后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就这样停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丘吉顿时间僵住了。
因为他闻到了一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茶香味,甚至掩盖了整个洞穴里的尸臭味,像蚕茧一样将他越缠越紧,令他无法呼吸。
这个茶香味只有一个人的身上会出现……
丘吉身体在颤抖,他甚至不敢回头看,心脏如同被棒槌击打一样闷声作响。
“小吉。”
那个人的声音清凉如水,平静而无波澜,亦如往日,未曾变过一分一毫。
这句呼唤就像开机键,丘吉的回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像放电影一样在脑子里轮回滚动,耳边出现了许许多多嘈杂的声音。
——“小吉,愿不愿意做我的徒弟?”
——“如果以后的人生没有你,为师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坚守无生门。”
——“小吉,倘若我们并不是师徒……你会不会……”
丘吉慌了神,指尖开始变得冰凉,他就这样慢慢地转过身,看向身后的那个人。
一身和他一样穿着深蓝色道服,腰间多了一束铜钱线腰带,细腻顺滑的黑发,面容清疏,眉眼在昏黄的火焰中显得柔和,清浅的眼睛就这样淡淡地与丘吉隔空相望,近在咫尺,可仿佛相距甚远。
林与之如此鲜活地站在他面前,不是冰冷的墓碑,也不是虚幻的梦,是活生生的人。
丘吉感觉嗓子沙哑得可怕,师父两个字梗在喉咙沉重得像要把他压垮。
林与之微微皱眉,可又很快舒展开来,一个轻柔的笑荡漾在他的嘴角。
他轻轻地又唤了一声:“小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