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菜肴不见得有多好,却有一点,国中没有一家能比得上,那便是宣传。同庆楼常以品尝新品的名义邀朝中官员前去,一来一往,官员们便也常结伴去食,城中百姓听闻后十分好奇,便也前去品尝,至此,同庆楼的招牌便打出去了。”
仰知行心中推断出一二,“苏家入仕之心尚存。”
桢元轻点一下头,将桌上的折子往前递一份,“近日我频繁收到此类奏折,皆是为苏家说话的,你以为如何。”
仰知行看了一眼后将折子放下,“朝堂之事我不好下定论,我只知苏家教子无方,苏菱曼之女品行不端,这样的家族,实在不应入仕。”
桢元听她此话倒来了兴趣,“哦?你且说说,发生了何事?”
仰知行又将她与苏寻晓的矛盾复述一遍,桢元听后长叹口气。
“江叙祁自小就文弱少语,段是不会与人无端起争执的,这苏家女倒是胆子不小,竟敢打功臣之子。”
桢元又想起仰知行说的无头男尸一事,“既然无头男尸一案与同庆楼有关,那你便先去查吧,再让苏家过几天安生日子。”
“是。”仰知行拱手低头行一个礼,“臣告退。”
转身那刻桢元叫住了她,唤的却是仰知行旧名,那声音里带着恳切和挽留。
“荣宁,除了这些事,你就没有话想同皇姐说吗?”
仰知行背对着她,没有回头。
“臣女无话可说。”
她回话,却不以荣宁身份作答。
“你自伤好后就不肯入宫,今日一见,看来还是在怪皇姐。”
仰知行不说话,桢元起身,慢慢走到她身后,正欲说话,仰知行却突然开口。
“皇姐后悔吗。”
桢元伸到半空的手突然滞住,复又落下。
“不悔。”
仰知行听到回答后一瞬间有些恍惚,她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眼眶有些热。
“皇姐总是这样。”
“吾是你皇姐,万事皆为你考量,做任何事,都不过想让你平安顺遂。”
仰知行缓缓转过身,一行清泪滑过脸庞,凝在下巴上。
“为我考量,所以称荣宁夭折,将我变成仰知行,为我考量,所以又称仰知行战死,将我便为邢之漾。皇姐永远在为我考量,却从不来问过我想法,您在百姓眼里是仁厚的君主,可在我这,却是独断的帝王。”
桢元听了她的话眼中泛起泪光,“吾在你心中,竟是这般不堪。”
“我知皇姐不会改的,所以我改,我便不进宫,我便抛却前尘往事,安分扮演邢之漾的身份,皇姐往后也别再唤我荣宁了,荣宁已死。”
荣宁已死。
多狠的回答。
桢元胸口开始翻涌,泪水往下淌,“你阿姐是如何失踪的?阿娘是如何离去的?你是吾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吾定要护你周全。”
仰知行声音染上哭腔,模样倔强,“皇姐,你有千万种方法能护我,可你为何要在我重伤之时对外宣称仰知行已死!荣宁公主夭折,仰知行战死,那我是谁!我用什么身份在这世上活下去!”
桢元也开始激动起来,“你也说你是重伤之时!当初吾便不同意你上战场,你百般恳求吾才允了你的心愿,可你呢!你可知吾听闻你在战场中剑的消息时是何心情?你可知吾看见你昏迷不醒时是何心情?你可知吾看见你换下的衣物上的鲜血时是何心情?你可曾站在皇姐的角度为皇姐考虑过?”
仰知行的手攥紧衣角,眼泪不断从眼眶中溢出。
殿内归于沉寂。
两人都在平息自己的情绪。
桢元伸出手,轻轻的拉住她手腕,哑声道:“我昨夜,梦见你阿姐了。”
桢元不再自称吾,此时此刻,她不再是北岚女帝,而是庆霖公主,顺清与荣宁的姐姐。
阿姐始终是皇姐心中的痛,仰知行知道。
桢元牵她坐到榻上,用指腹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你和顺清真是像极了,模样像七分,性子像十分。”
桢元的性子像父亲,温吞水性,仰知行与顺清则更像母亲,倔强敏慧。
“十年前的冬天,先帝便是在此殿中宣布和亲之事,那时你阿姐就跪在你方才站的位置,哭着求先帝让她替我去和亲。”
桢元眼角划下一滴泪。
“昨夜我梦见她,还是十五岁的模样,我看的真真的,她明明坐在桃树下剥着糖炒栗子,还唤我阿姐,可下一秒,我就眼睁睁看着她在火海中挣扎,我想去救她,可我像被绑住了一般动弹不得,我就看着她在火海中消失了。”桢元抽泣着望向仰知行,“荣宁,她就在我眼前消失不见了。”
仰知行看的心痛,用帕子擦去桢元脸上的泪水。
“这么多年,派出去的侍卫那么多,可就是找不到你阿姐的下落,我连她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仰知行给不了她什么回复。
她祈祷有一个奇迹,能让阿姐安然无恙的活在世上。
可她也不敢对皇姐说,阿姐一定还活着。
“所以我不敢冒险了,我不敢再拿妹妹的命去冒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