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上飘起雨点,坠入莲池中,打得荷叶左右飘摇,两人才分开。
仰知行从他腿上起来,坐到石凳上。
彼此都冷静了片刻后,萧温序才开口:“我这几日,在为你入宫一事奔波。”
仰知行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入宫?”
萧温序点点头,“我想让你见一个人。”
“谁?”
“你见到就知道了。”
仰知行微微皱眉,“可我要如何光明正大进宫去?”
“以民间医女的身份。”
仰知行不解。
“宫中子嗣单薄,我皇兄即位多年,后宫却只诞下一名皇子两名公主。宫妃两年没有动静了,两月前贵妃有喜,却在前几日意外小产,元气大伤,皇兄震怒,太医院全体受罚。我已与副相谈妥,明日朝堂之上,他会引荐一名医女入宫,为贵妃诊脉,调养身体,而你,就是这名医女。”
仰知行讥讽道:“后妃皆不孕,该看太医的,应当是他东岐帝。”
萧温序只笑着看着她。
“这位贵妃很受宠?”
“后宫妃嫔无数,仅她一位贵妃,且是毫无家族依托的贵妃。”
仰知行垂眸想了想,倒确实是受宠。
“可我不会医术,若是治不好贵妃,东岐帝不得斩了我的头。”
“真正的医女会扮成你的徒弟,陪你一道入宫。”
“为什么不是我扮成医女的徒弟?”
“皇兄谨慎,不一定会让徒弟入宫。”
萧温序站起身,提起身旁的那只灯笼,对仰知行说:“走吧,送你回房,明日入宫。”
仰知行站起来,与他并立,对视一眼后又不约而同地看向正在飘洒的雨,随后一同跑入雨中。
萧温序举起右臂,宽袖遮在仰知行头顶,为她挡去雨丝。
*
次日散朝没多久,就有马车来接仰知行入宫,临行前萧温序对她说:“此番入宫估计要待上些时日,在宫中一切小心,我会让人护你周全。”
仰知行心中有疑惑但没问出来。
到底是什么人,她非得去宫中见,还要为了这个人在宫中待如此久。
马车启动,她趴在车窗上看,萧温序的身影逐渐变小,最后转过一个弯,彻底消失不见。
她给自己和医女戴上面纱。
一路驶至皇城,有名太监候在宫门口,伸着脖子望马车里的人。
仰知行和那名医女下了车,那名太监带着笑迎上来,“青斐姑娘,奴才带您入宫。”
医女的名字,叫青斐。
而现在,她是青斐,真正的医女,唤棠药。
“有劳公公了。”
走到后宫的路上,仰知行四处打量,记着每一条路,她得为自己做打算,若是身份败露,好捡出一条命,不能将性命托付给他人。
走到昭纯宫,不得不感叹,这位贵妃,当真是受宠。
宫中庭院像极了花园,摆了不少珍稀名贵的花材。
踏入寝殿门,浓重药味扑面而来,贵妃躺在床上,床帐笼着,看不见帐中的人。
几名侍女站在两侧,其中一名走上前,轻声对贵妃说道:“娘娘,皇上为您寻的医女来了。”
仰知行和医女跪下身。
“民女青斐,参加贵妃娘娘,娘娘金安。”
“民女棠药,参加贵妃娘娘,娘娘金安。”
一道虚弱的声音传来,“你们先下去吧,本宫想与医师单独说两句话。”
“是。”
侍女们听了贵妃的话后,皆退了出去,只留仰知行和棠药在屋内。
听到关门声,贵妃才再次开口。
“有劳医师从宫外来替本宫看病,只是,本宫情况特殊,医师随便瞧瞧罢,不必过于费心。”
仰知行听了此话心中疑惑,贵妃这是何意?
“娘娘,医者救人,自然是要尽心尽力的,民女先替您诊脉吧。”
里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医师可否一人留下。”
仰知行与棠药对视一眼,轻声道:“你去看看娘娘平日服用的药材都有哪些。”
棠药轻点头,退了出去。
绣花精致的床帐中伸出一只手来,白如月光,柔若无骨。
“医师将帘帐拉开吧,凑近些。”
仰知行走过去,轻轻拉开左边帐子,贵妃憔悴的面容露出来,她垂眼看过去,全身的动作都僵住了。
心中像有一块巨石轰然崩裂,喉咙像被人紧紧攥住了一般,无法呼吸。
床上的人似乎虚弱到了极点,唇色发白,脸色也惨白,一张素到极致的脸,依旧美的惊心动魄,此时带着病气,像只易碎的琉璃。
仰知行浑身都在颤抖,抓着床帘的手也在抖,抖的厉害。
她眼睛倏的红了,泪蓄满了眼眶,死死咬着唇,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张脸。
那张熟悉的脸。
而后开口的声音像委屈了许久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她的靠山。
“阿姐……”
眼中的泪这时落下,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贵妃的手背上。
贵妃这时才睁开眼,满是疲惫和迷茫,她看向正在流泪的人,一时发怔。
仰知行再也抵抗不住汹涌的情绪,她缓缓蹲下身,双手颤抖着去抓贵妃的手,摸到后又像怕碰坏了她,极为珍惜地捧在手心里,一双通红含泪的眸忧痛地看向贵妃。
她体内的堤坝已然轰塌,声音哽咽,又哑着嗓子喊了声:“阿姐……”
贵妃的手也开始颤抖,被仰知行捧在手心里的那只手往下抽,然后贴上她的侧脸,手心感受到她湿热的泪。
贵妃开口,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荣宁……”
仰知行再也坚持不住,呜咽着开口:“阿姐…是我…”
贵妃仍躺在床上,头侧着,泪顺着眼角往外淌,“宁儿……”
她撑起手肘想要坐起,但身体实在虚弱,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仰知行哭着将头埋到她胸前,胳膊抱上她肩膀,哭到颤抖。
“阿姐…我终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