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片安静,气氛像是胶着了起来,所有人都被楚醒安这惊世骇俗的话震惊到没有反应。
李莳景甚至忍不住想嫁给谁,嫁给他还是嫁给她,如果是嫁给他也不是不行,可嫁给她那勉强……也行。
楚醒安平静地喝了一口茶,热茶已经变成了温水,苦涩也散去了不少,她在等着李莳景的反应。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苏邵,他一脸怒容走了上来,猛的一拍桌子,一副大受欺辱的模样:“你以为你是公主了不起啊,怎么可以这么羞辱我家殿下,这天底下只有没有本事的男子才会入赘,我家殿下品行高洁,怎么可能是你口中那种贪图荣华富贵之人,你要是打这个主意那就错了。”
听到苏邵这番义正严辞的话,李莳景为他刚才的想法感到一瞬间脸红。
楚醒安依旧是不动如山,只不过目光掠过面前气愤的苏邵落在了李莳景的脸上。
李莳景耳朵通红,他有些无措又有些语无伦次:“你……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楚醒安看着两人,淡淡道:“我还没说出我给的条件,你们真的不想听听然后再考虑一下吗?”
李莳景还没来得及开口,苏邵就打断道:“无论你说什么我家殿下都不会同意的,少仗着权势欺负人。”
李莳景闭了闭眼,忍住将苏邵扔出去的想法,他一把拉开苏邵,神色开始变得凝重起来,眉目间隐带着的和善也开始消退,竟变得有些疏离的意味。
“那我就先听听你给的好处。”
楚醒安笑了笑,看着桌子上跳动的烛火,红唇轻启:“你难道不想离开这里吗?你想余生都在想待在这一隅之地吗?李莳景那只会让人觉得瞧不起你。”
昏黄的烛光映照在她的脸上,一双眸子黑又亮,楚醒安头发垂在一侧只有一根蓝色发带绑起,发髻上面带着一根银色的珠花,美的像是深夜中勾人心魄的妖鬼。
出去?
怎么不想,从他只有面前桌子高的时候就站在墙下看着那碧蓝的天空,满眼都是渴望,他想要出去,迫切的想要知道外面的世界,想知道那宫墙以外究竟是世间美镜还是人间炼狱。
对于自由的渴望几乎冲掉了他全部的理智,甚至忍不住跟着她的思路行走,甚至下一秒就忍不住答应了下来。
只是他还没来的开口,一道利器划破寒风贴着他脸上的肌肤就扎在了他身边的墙上,李莳景这才反应了过来,鲜血从他脸上流下,他转头看向门外。
霍良姻身着黑袍浑身上下都包裹严实出现在了几人面前。
楚醒安挑了挑眉,银川反应过来以后挡在了楚醒安的面前,眼神不善地看着霍良姻。
霍良姻笑道:“公主殿下怎么深夜造访。”
她虽然是笑着的,可话语没有一丝善意。
楚醒安对着银川挥了挥手,银川皱眉不愿离开:“殿下,此人穿着怪异,须得小心为上。”
楚醒安点了点头,银川这才站在了楚醒安身后,只不过举止神态不愿意放松下来,还是一副警惕的模样。
“是晚辈失礼了,未能率先拜见贵妃娘娘。”楚醒安口中说着抱歉,眼睛含笑的看着几人。
她虽是在笑,可任何人都不会觉得楚醒安是在高兴,气氛蓦地得沉默了下来。
霍良姻刚想开口,察觉到楚醒安还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莫名觉得自己矮了她一头,当即不高兴了起来,走到了李莳景面前。
李莳景站起身来,低声喊了句霍娘。
霍娘在斗篷之下的眼睛白了他一眼,完全不想承认这个徒弟是自己教出来的,瞧瞧刚才那副痴汉样,如果自己不来,也不得被这个死丫头怎么摆布呢。
李莳景安静站在两人身边沉默不语。
楚醒安抬头看了眼他,李莳景脸上的血液还在流,甚至顺着脸颊在白色长袍上落下几滴,她莫名觉得不舒服,从自己袖子中抽出手帕递到了李莳景面前。
李莳景一愣,抬头看着她。
楚醒安浅笑道:“擦擦吧。”说完指了指自己的脸。
李莳景这才想到自己脸上的伤下意识接了过来。
手帕是浅紫色的,上面绣着兰花,凑近闻还莫名有一股淡淡香味,就像刚才他在楚醒安身上闻到的那样。
他抿着唇沉默站在了角落之中,手紧紧攥着那块手帕,他舍不得用来擦脸也……不想还给她。
好在楚醒安所有的心神都在面前的霍良姻身上,对于李莳景的小动作她反倒没有放在心上。
但霍良姻却将李莳景不争气的做为收入眼中,当即觉得儿大不中留。
霍良姻将门之女,直白爽快惯了,前半辈子为了自己的孩子,为了霍家不得不隐藏自己的真实感情,和宫中妃子姐妹说话恨不得能绕山路十八弯,所以她也不想打哑谜,直白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楚醒安看着杯子中飘荡的茶叶也并不打算隐瞒,她想就算自己隐瞒凭借着霍良姻的手段也能很快查到,干脆也就不隐瞒了。
平稳轻缓的声音在屋子内响起,所有人听的清清楚楚。
“护国公沈邢之的长子沈长亭在贺兰城打了败战,以贺兰城向西的三座城池全部送了出来,不仅如此,他们还想要求亲夏国公主以此来停息战争,皇宫中未嫁的公主除了我就只有先皇留下来的端仁公主楚沁儿。”
楚醒安停顿了一会,继续道:“太后甚是喜欢长子,我父亲连同那位文惠公主都得靠后站,于自己最爱儿子留下来的孩子自然千恩万宠,所以齐国求亲,嫁的只会是我。”
“我不要嫁去齐国,这不是我该有的归宿。”
楚醒安的声音还是很轻,可是在场众人都能听出她话语中一字一句带着的莫大力量与不甘。
齐国。
李莳景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国家时默默蜷缩了手指,眼神低垂,昏黄的烛光投射在他的睫毛下印出一片乌黑。
他是齐国人,他的父皇母妃甚至于兄弟姐妹都在齐国的那片土地之上。
可他三岁时就来到了夏国,还是识人不清的孩子,对于齐国的记忆更是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一点,于齐国的所有记忆全部都来自身边一个跟着他来夏国的仆从身上。
后来老奴病死了,成了这院中一个不起眼的土堆,甚至墓碑还是李莳景从这殿中破旧的窗户上拆卸下来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院子中的花开花谢,那土堆上也逐渐覆盖成了一堆青草,就连他说的齐国故事也随着他的死去逐渐遗忘在众人的记忆之中。
谁都默契没有提出齐国这两个字,李莳景想,他这一辈大概是不会回齐国了,所以齐国如何也与自己无关。
以前的事情就随着以前过去,他只是李莳景,不是齐国的皇子。
这么想着,心中的几分异样也被压了下去,他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