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妇人紧攥着的手松开,“与你之前喝的可有不同?”
林清风其实记不太清了。
她只记得每次出来喝一口温热的白菜汤都与这次一样,感觉都是一样,让她感觉被爱着。不知为何母后要问这个问题,她踌躇了下,望向那双隐含期待的眼眸,像平时一样露出明媚的笑,“都是母后做的,还能有不同吗?”
“我觉得一样好喝。”
听了这话,妇人似是讶然,又急急垂下眸子,“是吗?”
“对啊,难道母后又往里加了东西?”
“没有。”
微风习习,林清风没在意,转过头看着湖中游来游去的小鱼,一点点喝完手中的汤。
梦中的皇后盯着她的侧脸,眼神温柔。
林清风想转过头看清楚,却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她放下手中的汤碗,阳光穿过枝丫,斑驳树影撒在她脸上,懒懒露出个笑。
皇后在旁边扇着扇子,声音温柔,“爱不爱母后?”
母后总是这么问她,跟往常一样,一遍遍确认。
墨绿色床帐中的女子闭眼,唇角却露出个笑。
“爱。”她听见梦中的自己说。
影子朦胧,风吹着树叶,眼前的面容越来越模糊,风却越来越温柔。
墨绿色床帐前,站着一个人。
他穿得简单,破天荒换了件墨黑的袍子,手中的剑挑起床帐。陷入昏睡的女子三千青丝尽散,长棍放在床上,看起来很是祥和。
雨打窗棂,单仪景静静坐在床沿边,掖了掖林清风的薄被,大概又过了半刻钟,他起身出了房间。
细雨微风,月亮隐在云后,林间响起脚步声。
山路泥泞,来人身上却一尘不染,雨滴落下,在他头顶便消失无踪。他很是熟练用剑处理路两边杂草,就听到前面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个山鬼,长长的胡子拖在地上沾上了泥水,正用手一点点挖着前面的一个小山包。
单仪景并未放轻脚步,只神色冷了冷。
那里已经挖了个海碗大小的坑,山鬼摇头晃脑,嘴里嘀嘀咕咕念叨着,“都给我,都给我~”
坟墓旁边的一圈的砖块还在,只是无人看管,看起来不像样子。
单仪景长剑朝前挥过,剑气扫过山鬼的胡子,断了半截。
一直勤勤恳恳挖土的山鬼摔了个倒仰,捂住自己的胡子往后退。等转过头,就见一个高大的男子面容隐在黑夜中,浑身散发着阵阵冷意。
“干什么干什么~”
单仪景走上前去,一脚踢开山鬼准备重新埋上,却看那个浑身滚了泥水的山鬼迅速爬起来,摇摇晃晃走过来道,“都是我的,我的!你不能抢!”
男子转头,这次离得近,山鬼只觉得这人面如修罗,好不可怕。
“我的,我的~”这次他的声音低下去,却执着地没有后退。
单仪景仔细打量了下他旁边的山鬼,风雨声中带了几分疑惑,“什么是你的?”
“就是我的。”
“里面什么都没有。”
“有的,有的!”山鬼激动起来,看起来像是要再去挖。
雨滴打在他的肩头,他静了一瞬,接着便跪在墓旁,安静地挖了起来。
原本一身黑衣的男子身上渐渐被雨水打湿,发丝上附着着水珠,整个人看起来朦朦胧胧。膝盖上沾着泥水,剑尖更是被人当做铁锹一般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不过一刻钟,一抹艳红映入眼帘。
单仪景抬手筑起结界,不让那件红衣沾上雨水,雨水冲淡的梅花香逐渐浓烈,甚至一点点笼罩在这一块小小的坟墓旁。
雨声远去,跪在那里的男子后背挺得笔直,但看过去只觉得摇摇欲坠。
他与黑夜融为一体,雨丝斜斜打在脸上,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焚轮皇宫。
皇宫灯火通明,单仪景猛地闭了下眼,想起在万樊秘境时,林清风曾说过的那句话。
“我早已不是公主。”
单仪景盯着那抹红,渐渐失神。
原来是这样吗?
焚轮公主已死,被她自己亲手埋在这小小的坟墓里。
他只觉得胸腔中的肺腑与血液揉作一团,气息不稳,眼眶更是越发的冷。弃了长剑,他也像是山鬼一样,徒手挖着这坟墓。
红衣一点点显露出来,旁边的玉簪上沾着血迹,只是简单地放在一起,单仪景慢慢伸手,捧起红衣拥入怀中。
单仪景低着头埋进红衣之中,身体有些忍不住地颤抖起来。似是有呜咽声在山林中落下,干爽的红衣上洇开一点点雨水。
今晚的那份水煮白菜,他什么都没放,清水下锅,只加了少少的盐。
寻常百姓家也会吃上几顿的清汤寡水,林清风濒死之际最想要的慰藉,死里逃生后张口问他要的东西,居然那么敷衍简单。
是她的母后,是她愿意点安神香去见的母后。
雨渐渐停了,弯月又从乌云后露出一角,照在那个佝偻着背的男子身上。
单仪景停下颤抖,虔诚地吻下怀中的衣裙。
做公主的时候,她没有自己以为的那般肆意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