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叶泠生日那天,她看着冠如清拿上一只精致的小盒子就出了门。
她嗅觉灵敏,早就对眼见着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人的感情有些揣测,溜到儿子房间里确认前些天摆在书桌上的陨石果然消失,乐得眼边起了皱纹。
冠家叶家联姻,是好事。
她心中一阵窃喜,心道两小无猜一双小儿女,就由得他们去吧。
齐淑君万万没想到,那天她从天色将欲晚的黄昏翘首以盼一直等到只剩下寂寥虫鸣的半夜。
等到的却是成年后第一次烂醉如泥的冠如清。
几个发小扶着不省人事的冠如清敲开冠家的大门,看着面色清冷的齐淑君,几个人面面相觑,撒开扶着冠如清的手就四下而逃。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有同她一般孤高的心性。喜怒不形于色,心事勿让人知。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他这副模样,沉闷,苦寂。
没了人搀扶就颓败地睡倒在地上,脸蛋红得发涨,浑身都是酒气,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洋的白的。
和管家一起搀着不知何时长得如此高大的儿子往房里走时,和她早就不再亲昵的儿子躬身倒在她的颈边,软发清扫过母亲的耳畔。
呢喃像一阵风吹过,又隐入迷蒙的夜色。
“叶泠。”
“为什么……”
“不喜欢我。”
母子连心,字字句句,终究能牵动彷徨不定的母亲的心,带来一阵隐痛。
齐淑君皱着眉一阵恍惚,逐渐步入中老年的她,竟又从儿子的脸上看见了少年时的自己。
爱而不得,循环不可求。
后面几天,齐淑君过得战战兢兢。
前夜失态的冠如清却像个没事人,面色如常,冷静的可怕。
好像又变成了那个无喜无悲,只要站在那里就代表着可靠,成熟冷静自持的冠少爷。
总像是暴风雨前平静的夜晚。
齐淑君每天心惊胆颤地目送冠如清从房间里出来,又进去,装作没事人一样做一切正常人的事情,只在路过一遍留给叶泠的房间时脚步一顿。
终于,有一天他晚上进了房间,第二天早晨却没再次安静地坐到餐桌前。
大概是母子血浓于水的心有灵犀,右眼皮一跳,她徘徊几步,终是拧开了冰冷的铁质把手。
房间里的血腥味很重,枯寂若寒冬。
冠如清像是被献祭的人,背影肃杀灰白靠在椅背上,习惯高傲昂着的头颅没有生机的低垂着。
窗开着,灰褐色的纱帘给风冠上无形的双手,带来几瓣无尽夏的小花。
盛夏阳光的光晕盛大穿过叶隙,在灰扑扑的地板上勾勒窗台的形状,可惜光线太短,照不到冠如清。
一窗之隔,像是隔开了四季轮转,绝杀了生机。
血涌上脑门,齐淑君人生第一次那么狼狈地连滚带爬冲进房内,拖住冠如清差点滑落到桌上的头。
那双修长、极具观赏性的手血管突出,掌心摊开捏着一只钢铁的小刀。
另一只垂在身侧,手腕上一道血痕,红与白对比惨烈,鲜血骇人。
残败的家庭,终究只能孕育出扭曲的花朵。
外表看起来都齐整,其实早就残败到了心底里,极其依赖阳光的照耀。
齐淑君不敢再回忆那场景,只记得冠如清在医院里醒来,嘴唇翕动,第一次开口只说了一件事。
他要进娱乐圈。
平静的陈述,不是请求。
即使是请求,齐淑君又怎能张开口拒绝。
回忆终于走远,齐淑君用公筷夹起一只虾送到冠如清的盘里,察言观色。
听齐淑君的问题,对面沉默良久,只低低应了声,也不知道后续到底什么安排。
齐淑君摸不着头脑,怎么就不通知叶家父母了。
但碍于冠如清的脸色,又不敢问出声,只得任由沉默将时间拉得悠长。
良久,冠如清擦了擦唇角,起身,盘中那只虾还明晃晃地搁在盘子中央。
冠如清的脚步一顿,语气淡漠,“妈,我对虾过敏。”
“海鲜也过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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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叶泠在陆樾的办公室门前站定。
玻璃门的不锈钢门把手上倒影出她的身影。
洁白的卫衣,印着充满童心的小熊图案,时隔三年,她的脸蛋好像还是没什么变化。
从头到脚,一如三年前。
她看着反光处挤出一抹微笑,在心底给自己打个气后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