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怎么突然感觉眼睛酸酸的,好想哭,就怎么说呢,还有200天,我的青春就没了……”
吕丁从倒数第三排光明正大地溜到倒二排,和一个腼腆羞涩的男同学换了位置后,流着两串不要钱的眼泪,哭:“易哥,许哥,你们不感动吗?”
许桑从没做完那道题的思路里抽出些注意力:“还好。”
“敢动啊。”易承想也没想,就朝许桑这边走了一步,补充说,“来去自如。”
“……”吕丁挥挥手,扑灰一样,“这破烂的谐音梗。”
等跟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完,易承向台上的大红布看了一眼——“两百天誓师大会:全力以赴,无悔青春。”
静静看了很久,他别开视线,低眼看着脚下的草坪:
假得要死。
方才,耳边彻亮亮的,全是口号声,鼓点连着耳膜穿透进身体,自主能力本就极差的心跳,更是无端被扰了节奏——被谁追着赶着一样疯狂跳动。
“凭栏俟闻凯歌声,卷旗长缨再出征。”
可他凯旋过吗?何来再出征…
等方队调整完毕,“誓师大会”才算正式开始了——升国旗、校长致辞、激情表演。
第三个表演开始时,许桑轻点红色壳子,里面套着他的发言稿。
“要走了?”易承看了眼红本上的字眼,轻声问。
许桑“嗯”了一声:“下个环节。”
易承轻笑,目光从镀金般的“优秀学生代表”六个字上缓缓移开,再度看向鲜红的台上时,只觉朦朦胧胧一层,晃了好久,才重新得见那上面八个字。
指尖轻扯袖口,他用了些力,捻得指头泛红。
许桑从队伍里出去时,走出十几步,回头看了眼易承。
开始走方队时,就觉得人情绪不对。他轻顿,隔着不算远的距离,看着他微垂的头、以及因用力而牵出褶皱的袖口。
他抿唇,看了很久后,转身。
在后台候场时,许桑听老师的话,把校服拉链拉到胸口上方,还顺便理了下睡一上午、稍显凌乱的头发。
“非常的帅气!简直是咱学校的门面啊!”老师不吝夸辞。
许桑轻笑。
激情表演是十几首歌的串烧,混着各种各样的励志舞曲。
至于为何是十几首歌,耗时这么长——那得问问到高三后,闲得四肢百骸都慌的艺术老师了。
甚至连五音不全的体育老师,都能挤出时间来推荐一首球界“国际战歌”。
大概还有五六分钟,许桑本想熟悉熟悉随手打印的稿词,却不曾想在这遇到了白晓莉。
一师一生对站着,短暂且无厘头的沉默后,白晓莉开口:“优秀学生代表?”
依稀记得还有个环节,许桑问道:“优秀老师代表?”
“……”旁人怎么听怎么像讥讽。
“对对对,多巧啊。”白晓莉抬头挺胸,“许同学,我说不定马上就能升一级了,听说等会就能有消息,到时候上面的公示下来,你可得给老师送送祝福啊!”
“……”许桑往后退了一步。
“不说话算什么啊,已经高兴到失语了吗?”白晓莉呵呵笑了几声,下一秒无缝接电话时,都是扬着16颗牙齿的,“喂,哪位?”
许桑提步,往旁边走,正倚上墙,面前刚还有几分优雅气质在的女人,中风一样原地边抽搐边哭,两手搓着头发,半个身子都跪到地上。
“……”得亏身边人多,不然被讹钱都扯不清楚。
听到动静的几个老师连忙上去扶人,被一把旋开后,就听白晓莉瘆人地笑着:“凭什么啊?老娘在这学校工作多少年了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凭什么评个级还搞学历证明,他妈我都几十岁的人了,哪记得上的哪所大学啊……”
上台前,许桑隐约听到有领导说:“白老师都这样了,应该代表不了了,快去找个口才不错、还有激情的老师顶上!”
推开帘子前,他回头看了眼。
上下一套白色西装,本该是有几分风韵的人,此刻却染了满身泥渍。
想起之前在办公室听老徐说的关于白晓莉那些话,许桑捏着发言稿的手轻轻用力。
能不配位,正得应得。
“大会第四项,优秀学生代表发言……”
许桑微微低身,接过话筒后,将稿本摊开立在花束之后。
他身高腿长,校服并不张扬的色调将人衬得很清爽,扬着少年人的气质。上场片刻,便引起一阵语气歪七扭八的拟声词。
许桑抬头,目光扫过台下红白交杂的身影,开口:“大家好,我是来自理一班的许桑。”
还挺巧,原先那个学校,他也来自理一班。
他向来不加敬辞——以至于每回开头的说辞完全相同,从不需要“尊敬”“敬爱”来回切换。
望着台下同样陌生的人群,意外雷动的掌声里,他下意识地开口:
“检讨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