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桑脚步轻顿,凝神试图听清声音的位置。
“……”听不出来。
他继而打量四周环境:交叉路口,身后是条深巷。正前方是商民共用的矮楼,中间横着条不算宽的马路,路旁摆着两个垃圾桶。
打开手电筒时,许桑又一次清晰听到瓶子的磕撞声——这只鬼,在摇骰还是碰酒?
走出深巷,白亮的光线将影子照得很实在,蠢鬼也不会认成同类的那种实在。
视野换新、展开的那刻,他停住了。
几步之遥,马路牙子上,坐着个人。
跟这季节反着干似的,那人只穿了件白色单衣。两手手肘抵住膝盖,冷得发红的指节,交错着捏紧了半满的易拉罐,此时,正仰头,灌水。
大概是灌得太急了,有些液渍顺着嘴角滑落,一路灌进领口。
还是只熟鬼。
许桑静静看了很久,看他空瓶后垂头,没睡醒一样稀里糊涂地用手背刮蹭过嘴角。
就近倚上灯泡死了的灯杆,抬手用手电照了下他的方向。
眼角被光晃了一秒,易承偏头,见光线很快撤走,才转过来,微抬头,皱眉。
看清人时,他眉眼轻舒,哑声:“你怎么在这?”
两人并排坐下,中间隔着几个瓶瓶罐罐。
啤酒。
许桑看了眼空着的两大罐,见他食指又扣开一罐,轻皱眉:“想当酒鬼吗?”
食指还串在拉环里,易承手罩着酒罐,手腕轻转换了个方向后,抬起喝了一口,才回答他的问题:“醉不了。”
夜风凉凉的,鼻尖飘着缕酒味,挺浅的,但却不容忽视。
许桑轻耸鼻尖,没有烟味。
“没人跟你说过,晚上别乱逛?”易承喝完一半,偏头问。
许桑语气平淡:“说了才来的。”
“啧。”易承轻笑,肩头跟着笑意一颤,“胆子挺大。”
“你的也不小。”许桑垂眸,看了眼剩的两瓶酒,挑了一瓶,要开前看了他一眼,见他点头,才暴力顶开,喝了一口,说道:“不过,这年头,还有人信鬼?”
闻声,易承眼神飘忽了几秒,兀自狠灌了一大口酒,才回答:“信,还多着呢。”
不知为何,总觉得他的语气里牵着抹讥讽…许桑轻晃酒瓶,听着酒液摔碎在瓶身上,轻挑眉,“你信吗?”
“我?”易承动作僵滞两秒,才恢复自然,埋头自嘲式地笑了一声后,说道:“如果我说,我还真他妈信过,你信吗?”
察觉到丝毫不对劲,许桑隐隐侧了上半身,但手上依旧随散:“信。”
“……”
易承转了下脑袋,看着他,眼都不眨,隔了半天才问道:“为什么?”
像个傻子。
许桑轻幅度抬头,含了口酒,吞咽后回答:“是个人,总得怕点什么。”
歪头轻笑,易承伸过酒瓶跟人碰了一个,清脆的交撞声响起时,他说道:“所以,你怕什么?”
一瓶到了尽头,他放下酒瓶,手指刚摸上最后一罐,手背便被覆住,而后淡淡的温感落下,许桑眸光微冷,从酒罐上挪眼,看进他眼里:“我他妈怕你喝死在这…”
易承轻拧眉,想抽走酒,可手背被按着,挣扎不得,他不免一笑:“放心,喝不死。”
僵持良久,许桑依旧没放手,冷声:“你醉了。”
言语间,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不知何时沾上了暗暗的躁意。
被光刺到般,易承微眯眼,目光在此落在酒罐上交叠的手时,他轻声:“许桑。”
很轻的一声,他染着酒意的嗓音格外低沉,许桑按捺住耳垂的痒意,应道:“嗯。”
“你说,垃圾桶里,依旧能盛开玫瑰。”
许桑垂眸:“我说的。”
易承抬眸,声音被风吹乱了般,带着细微的颤意:“我怎么没见过?”
回视。
几秒后,许桑皱眉,骂了句脏话,“怎么,没见过,就不相信?他妈你不是怕鬼?那你见过?”
被骂得怔了,易承看着他蹙紧的眉头,心头滑过些欲望,想伸出手指、轻轻揉开…他还残存些理智:“没见过。”
许桑手腕转了些角度,仰头给自己灌了口酒,小声一句:“先信着。”
“好。”易承点头,最后试了一次,没挑开许桑的手指,他忽地拧眉,起身,夺过许桑手里的酒,咬着罐沿,持续灌进几口,直到一滴不剩。他单手摁扁易拉罐,力气不够,只凹陷了很小的弧度,他对准街对面黑黢黢的垃圾桶,投掷过去。
哐当一声!完美进桶。
“毛病?”许桑本来按着他手背的手,在他挣力起身的刹那,转而握上他手腕,生怕人栽下去脖子拧断了,他用了些力将人拽紧。
易承垂眼:“嗯。”
“……”许桑微顿,就着这一站一坐的姿势仰头看他,良久,他说:“老徐让我写份检讨。”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