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行看瞥了眼自己的手,差距有点大。
他蜷了蜷手指,思绪逐渐游离。
目光在书本上停顿片刻,一掀眼皮,飞快略过王乐柔的侧脸。
他们离得有些近了,能看清瞳孔里睫毛投下的阴影。
姑娘家的脸上和指尖一样透着粉,应行不动声色地往后仰了仰。
王乐柔问他听了没,他打了个哈欠,说困了。
王乐柔恨不得把书卷卷塞他嘴里。
应行唇角勾着笑,却也开始看起了课文。
吃完了饭,王乐柔和李荣心一起去卫生间把饭盒洗干净还给应行。
等到晚上放学,她收拾好文具准备和应行一起去取快递。
应行先回了趟家,十几分钟后开来一辆灰扑扑的电动三轮车。
三轮车的车轮周围都被泥糊的稀烂,车身布满菜叶、纸盒之类的残杂,像个佝偻着的八旬老人,晃着浑身叮儿啷当的零件,嗬啷嗬啷开了一路,最终停在了王乐柔的面前。
驾驶座上的应行捏住刹车,看向王乐柔:“上车。”
少年前额的刘海被风吹开,露出一片饱满的额头。
王乐柔的目光在上面停留几秒,再往后看,车斗里还坐着个同样灰头土脸的小女孩。
应穗的头发扎了起来,绑着王乐柔之前给的樱桃头绳。
她坐在一个塑料矮凳上,双手抓着车边的围栏,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看见王乐柔后脸上有了点笑,但依旧拘谨。
“喊人。”应行说。
应穗乖乖开口:“姐姐好。”
“你好呀。”王乐柔捏捏应穗的小脸,友好问候后就该上车了。
可车旁,王乐柔拎着自己的裙子,一时半会不知道自己要从哪“上”,最后要“上”到哪。
“这车能载人吗?”她忍不住问。
应行想了想:“你可以自己跑。”
王乐柔不接受自己和应穗一样坐在车斗里:“我总该有个座位吧!”
应穗听罢,连忙把车斗里另一个塑料矮凳拿出来摆着。
王乐柔拒绝:“……那不算。”
应行无语:“要不坐我头上?”
两人就“这个车到底能不能坐”以及“能坐的话要坐在哪”两个问题发出讨论。
最后,在王乐柔的强硬要求下,她直接踩上驾驶座的踏板,挤在了应行的身边。
板凳式的驾驶座上仅限司机一人,多一个人就有些挤了。
应行本来骨架就大,身边坐个姑娘,自己还得注意避着。
他收起手臂胳膊,“嘶”了一声:“你觉得咱俩这样合适吗?”
“怎么了?”王乐柔仰起脸,愤愤道,“我、都、还、没、介、意!”
应行把车把一松,破罐子破摔:“这车我没法儿开。”
“你不开我开,”王乐柔挪挪屁股,把应行给挤站了起来,“不就是捏这个么?”
电动车都是一个原理,王乐柔会骑电瓶车,也能开三轮车。
就是这三轮车马力足得很,轻轻一捏感觉人都要飞出去了。
王乐柔开得猛,应行应穗不约而同都往后飘。
“你开慢点。”应行后槽牙都快咬断了,“小穗儿抓牢。”
他比王乐柔高出半个身位,不像站着也不像坐着。
王乐柔稍稍放慢速度,侧过目光飞快一瞥,应行正虚虚地靠在驾驶座的扶手上,看起来危险极了。
“你下来。”王乐柔迎着风说。
应行目视前方,显得十分稳重:“看路。”
“看路,”王乐柔学着应行的语气,撇撇嘴,问,“我是你的大副吗?船长。”
应行低下头,像是笑了那么一下,王乐柔没看清。
路上车少,驶出校区后周围都是一望无际的田野。
初秋正是水稻成熟的季节,阳光下的稻田金灿灿的一片,晚风吹过,每一只稻穗上都像挂满了金黄的灯笼,被压得弯了腰。
王乐柔感叹:“风吹麦浪。”
“……”
应行欲言又止。
他们沿着水泥路颠了有十来分钟,到了快递站,应穗揉揉自己的小屁股站起来,手臂一伸,被应行单手揽过腋下,像片纸似的直接搂下了车。
王乐柔去堆得像小仓库一样的快递点取快递,应行和应穗则一起去附近的一家药店买药。
等兄妹俩买完回来,大小姐正哼哧哼哧抱着她的空气净化器往车上搬。
电动三轮车不高,就是围栏太高了,王乐柔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高领衬衣和过膝百褶裙,虽然不像前几天穿得那样正式,但也不太适合大幅度的动作。
应行把药品丢给应穗,走过去替王乐柔接了一把。
重活有人干了,王乐柔从口袋里掏出湿巾开始擦手、擦胳膊、擦脸。
应穗过来了,她连着应穗一起擦。
“小脸蛋红红的,”王乐柔俯身揉揉应穗的脸,“你每天抹不抹香香啊?”
应穗点点头:“妈妈给我抹。”
王乐柔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后站直身子:“哦。”
她突然就没那么高兴了,活也不想干,站在那儿眼巴巴地看应行把堆在地上的快递一个个捡到车里。
除却几个大件,她还买了不少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回去的路上王乐柔没和应行挤着开车,而是跟着应穗坐在了车斗里。
一回生二回熟,人的适应能力总是很强的。
应行车开得比她稳,也不快,她俩在车斗里甚至不用抓紧栏杆。
应穗拎着大药房的塑料袋,里面鼓鼓囊囊的,看样子装了不少药。
她一时好奇,也是无聊,就问应穗:“买这么多药啊?”
应穗低头看看,又抬头:“给妈妈的。”
又是妈妈。
王乐柔闭了嘴。
但没过一会儿,她又问:“你妈妈生病了吗?”
应穗抬手摸摸自己的胸口:“妈妈的心生病了。”
心脏有问题吗?
王乐柔看了眼正在开车的应行。
两个女生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应行离得近,应该是可以听见的。
他没打断,也没参与。
“我有个朋友,也是心里生病了,不过她现在被治好了,整天活蹦乱跳的。”
王乐柔在快递盒里挑挑拣拣,找到一个拆开,是几对发卡。
那是沈和菀喜欢的款式,国内难买,王乐柔加了三倍的价格辗转几处才收到手,原本打算直接转寄的,但在快递站给忘了。
就当这发卡想留下来吧。
她取下其中一对粉红色的,在风中替应穗理了理碎发,卡在了她的头上。
“别担心,你妈妈肯定也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