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不断缩小的人马背影,手中一直摩挲着印章,直到远去的背影变成一个黑点,直至手中的印章近十年的落尘被抹去……
游南枝坐着,她的食指和拇指一直在相互打圈。她的眉头紧了又松,嘴巴抿成一条直线。张嘴时,游南枝内心的决绝已经积聚成一座不可撼动的山。
“‘游南枝’必须死。”她说。
雅宁公主和安江停了斗嘴,齐齐看向游南枝。
“你有想法了?”雅宁公主并不意外地问.
“大概。”游南枝故作轻松,莞尔一笑。
“这个事情不必冒险行动。”安江说。
“不冒险的话,那就太假了。”游南枝双手紧握成拳,双眼跳动着熠熠的光芒,“这个险,越大越好,要声势浩荡,让全丰京的人都知道——烽火录报探,为真相铤而走险。”
“我不需要你拿命做噱头。”
“我需要,我需要烽火录的名号重振,才有利于我们后面的行动。”
安江低头沉思不语。他知道这是一个办法,不是唯一,但是目前的最优。但他极其不愿他找了多年的小辈再度面临生死的边缘。至少他还在,他应该站在她面前。
十年前没有做到的事情,如今他一定要做到。
“喂。”雅宁公主对安江说,“你不会是想着我要的狗屁想法吧。”
安江转向她,再三按捺,叹了两回气,还是忍不住道:“当年,你就是这样,怂恿她去奚族的么?”
雅宁公主闻言,神情陡然变冷,如同深窖的冰柱。她没有再看安江一眼,对游南枝说:“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我。”临走前,递给游南枝一块房门牌。
雅宁公主近来在梵楼的客栈低调住下。
她走后,安江似乎被雅宁公主这块冰柱给冻到,肌肉僵硬,难以牵动关节。他生硬地抬起自己的手臂,拉起唇周的肌肉,说:“看。被我,说中了。”
游南枝没有说什么,因为她心中还是有怨的,虽然消了一大部分,但还有影。同样,她对安江还是有提防,虽然目前站在统一战线,但她还是没有完全卸下盔甲。
夜,更深。
游南枝躺在并不熟悉的床上,辗转难眠。她手指缠着黑色的衣带布条,头下枕着新得的小刀。
咚咚。
窗户响了。游南枝立即睁开眼,反手摸到枕头底下的刀。
“游姑娘。”是阿鸣的声音。
游南枝的手还在枕头底下,她支起上半身,看见窗户上映着沉静的人影。她心里的大石头落下的半截。她还是摸到枕头下新得的小刀,攥在手里。
游南枝起身,披上外衣,走到窗边,但没拉开窗。她带刀的手放在身后,单手敲响窗框,回应他。
“嗯。”游南枝出声。
“睡不着?”阿鸣隔着窗问。
“有点……”游南枝的声音低沉。
“如果你是担心新报房的小报内容而睡不着,我这里有个消息。”阿鸣从窗缝隙中传递一张纸条。
游南枝接过,打开一看,惊讶地问:“你哪里得来的消息?”
“今天替新老板跑腿去了,走来跑去的,知道一些消息不难。”
“累么?今天。”
“还行。”阿鸣呼了一口气,轻松道。
“你呢?”他问。
“我也还好。”游南枝低声说,她摸着自己脖子根部的细伤,暗自呲牙咧嘴了一番。她此时都无法理解,自己当时为何会下这么狠的手。
“我今天,收到一瓶不错的凝伤膏,给你也带了一瓶。涂在伤口上有消菌止痛的功效。”
“你……”
“我担心你会受伤。”阿鸣抢话,“备着,没坏处。”
“嗯。”
“我放在窗台,我走后,你开窗拿。”
“好。”
窗外的人影,变小。一晃眼的功夫,他就无影无踪了。
“阿鸣。”游南枝开口叫他的名字。
无人回应。
游南枝轻叹一口气,她不知道这代表的是失落还是轻松。她拉开窗户,月光如同飞瀑,落在她的身上。小小青色的瓷罐如同一叶扁舟,停靠在银湖的岸边。她拿起青色的小药罐,罐壁凉凉的。她感觉自己似乎上了那扁舟,在银湖上漂漂然。
她合上窗,转身把刀放在桌上,解开衣领,给自己涂抹药膏。药膏敷在伤口上,凉凉的,很舒服。游南枝她不知道这是她指尖的温度,还是药膏功效。
游南枝立在原地遐想,人影却兀自晃动。她察觉后,没有一丝犹豫,转身再度拉开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