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得有几十平米吧,全部拿来放衣服,真的不会太浪费吗,如果是我拥有这样一间房间的话,在里面安放好床和书桌还有衣柜的同时,说不定还能绞尽脑汁在一角做个小型开放式厨房或者封闭淋浴室。
“放回房间···”吉安娜似乎也注意到同样的问题,果然现代女性的节俭观念都是如此类似,只不过很快她就像想起些什么似的恍然大悟,立刻便得出答案,嘴角抽了好像很想笑,最后还是忍住了:“不方便。他的房间暂时不方便放这些东西。”
真是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不过挺符合凯厄斯的性格,大概在他眼里,即使这些衣服全都是作为他私人的东西摆放在房间里,大概也会被嫌弃碍眼无比,占用了自己主人的地方。
吉安娜终于从衣海里脱身出来,脸颊红扑扑的,有些气喘吁吁。她将一堆布料和一双鞋塞进我手里,悄悄低头打量了一眼,是很普通的衣物,方格布衬衫,蓝布牛仔裤,还有一双帆布胶底运动鞋。
“我觉得这些会更加合适。”
她指了指那个衣柜,充满歉意地笑了笑,样子很局促不安,似乎她擅作主张什么事情。我顺着她的手指探出头瞄一眼,差点又没惊掉下巴,丝绸的长裙,缎面的布料,还有几顶镶嵌着硕大宝石的精致冠冕,装在玻璃盒子里摆放在高跟鞋旁边,我得说她从这堆古董里找出这一身真是挺不容易。
“谢谢你,吉安娜,这个就很好了。”
无比真诚地道谢,是该感激吉安娜,没从里面找出什么惊为天人的衣服将我吓死,如果穿上这里面的任何一件裙子走出去,绝对没有人能够认出我,也不知道这是哪位夫人小姐的衣柜,如此奢靡华丽。
“你还需要一些····化妆品。”
吉安娜蹬着高跟鞋如穿着平底鞋般,稳健迅速地跑出去,没一会又噔噔噔跑进来,手里多了几样瓶瓶罐罐,“你会需要这些的。”她诚恳又熟练地说。
确实会用到这些,毕竟吸血鬼的皮肤惨白的程度已经超出正常人的范畴,据海蒂所说,她对安娜编织的借口是我成为沃特拉旅社的导游,带团去埃及一月游。开罗的阳光可滋养不出这么白的皮肤,我得把自己全身上下都涂黑一点,这样才合理。
我从吉安娜手里接过所有东西拿好,又再次道谢后才离开,迷了一会路才终于回到房间。打开房门后先松手让鞋落在地上,又将衣服裤子抛上床,最后才拎着满手的瓶瓶罐罐坐到椭圆形的镜子前,打算先给自己涂个黑脸看看。
吉安娜给的化妆品效果很不错,将棕色咖色肉色等颜料拍开在掌心,往脸上涂抹一番后果然看起来好很多,最起码更接近于正常人。放心地放下调色盘一样的化妆品准备换衣服,视线习惯性一撇,几个透明小盒子突然映入眼帘。
这是什么?
带着疑惑拿起其中一个,盒子两边各有一个旋转盖,打开后透明粘稠的液体铺在底部,两片轻薄柔软的圆形物体随着液体的晃动而微微摇摆。
立刻醒悟过来,这是一副隐形眼镜,吸血鬼的眼睛是红色的,正常人可不会拥有这样的眸色,我记得德米特里说过外出时一定要记得佩戴隐形眼镜,刚才忘记问吉安娜索要,没想到她居然在我迷路这么短暂的片刻里就贴心地将它送来,看来她真的对普奥利宫的构造很熟悉,所以才能走得那么快。
望着那两片柔软的物体,我开始烦恼。
以前可没有机会和必要带这种玩意,导致现在它摆在眼前我却束手无策。很轻很小心用两个指头捏起来右边那片,手指间的东西滑溜溜的,还没等举到眼前就掉回去。
只好再次尝试,这次勉强将它拈起来,颤颤巍巍举到眼睛前,正想塞进右眼里,被手指扒拉住的眼皮却不自然瑟缩起来,好像有天然预警机制,手指一靠近眼皮就合上,手指一靠近眼皮就合上。
不行。
尝试了十几次失败后我开始有点烦躁,左手用力扯住右边眼皮,企图出其不意将隐形眼镜戳进去,可惜在这件事上眼皮和眼球配合得天衣无缝,我压根就找不到它松懈的机会。
又试了四五次,终于忍不住了,时间可不是用来这么浪费的,我可不想因为两片小小的眼镜耽误一整天该做的事。
抱着种视死如归的心态将眼镜往眼镜里戳,这次总算成功了···一半。手指直挺挺戳上眼球,镜片在最后一刻从指尖滑落,痛到差点没从椅子上滑下来。
···我该感谢吸血鬼的眼球也是坚不可摧,虽然会感到疼痛却不易破碎的吗?
有些泄气将镜片戳起来塞回盒子里,将脸埋进臂弯深呼吸给自己加油。再试几次吧,多尝试几次就不怕了。
“砰!”在我泄气的空档房门被很用力打开,很惊讶地抬起头,看到的是吉安娜煞白的脸,她看上去好像刚刚经历一场长跑,又或者是被什么恐怖的东西吓到,嘴唇都变成没有血色的模样。
“怎么了?”我抬起头问她,吉安娜没理会我的话,她快步走进来手撑在桌面上,眼睛直勾勾盯着桌面上的隐形眼镜盒子。
“你不会带隐形眼镜。”她很笃定地说,就像有读心术看到我刚才的狼狈,“我来帮你吧。”
说着吉安娜就很熟捻地将盒子拿进掌心,蹲下来示意我睁眼低头,深棕色的柔软在她手里很轻易覆盖上眼球,有种带着阻滞的异物感。很不习惯地转转眼镜,毒液从四周蔓延开来重新包裹住眼球,吉安娜收好手里的盒子,又将剩下的盒子从桌面上扫下来塞进我口袋。
“你们的毒液很容易就会将隐形眼镜腐蚀,所以要多带几对在身上,每隔几小时就找个借口去更换一下,不然很容易露馅的。”
“你可以做到吧?”
我点了点头回应吉安娜像背书一样机械地说完的这段话,这下眼球知道隐形眼镜对它不构成实际威胁,下次我自己戴的时候就应该不会出岔子了。吉安娜又看了看我的眼睛,确认一切无误后,才带着副很不放心的样子踩着高跟鞋走出门。
房间重新被安静掩埋。我走到窗边拉上窗帘,遮住石松缝隙里过于阴沉的天色,飞快脱下卫士制服,将它们扯平拉齐放进柜子里挂好,最后快速换上吉安娜给我的衣服。
穿着衬衫长裤,蹬着帆布鞋,再将头发扎成马尾辫,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好像又有了那么几分人类女孩的感觉。
这个念头让鼻腔发酸,我吸了吸鼻子,让自己忽视这种情绪。不要去思考那些已经无法改变的事。
我几乎是跑着离开了普奥利宫的大门,外面没有阳光,我也不会发光。
仔细打量周围的一草一木,还是很熟悉的样子,一点也不陌生,与一个月前跟着海蒂走进来时别无二致的景色。带着红色旅游帽的熙攘人群,方形冰块在插着条纹小伞的玻璃杯里摇晃,丝丝冒出凉气的饮料铺,风扫过树梢上吱啾的百灵鸟,发出六月的声音。
一切全都是普通而正常的,变了的只有我自己。
又吸了吸鼻子,想揉揉眼睛,想起眼眶里的隐形眼镜举起的手背又放下去。我知道今天情绪波动有点过于反复无常了,可能是因为即将见到安娜的缘故,任何一个孩子在母亲面前总是很容易就变得感性,即使她撑起的臂膀不一定给予足够多的温暖,但孩子们总是很轻易地就对母亲产生天然的信任与依赖。
我也如此。
“凯伦!”海蒂的声音将我从思绪拉回现实,即使是阴雨天,她这样的导游也不会缺少游客。海蒂很妩媚地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看了眼身后眼巴巴看着我和她的人群,朝我挤挤眼睛,将声音压低到只有彼此能听到的范围:“要给你留一个吗?”
“不用了,我自己解决完再回来。”腹腔中没有饥饿感,为了防止见安娜时发生意外昨天我已经充足进食了一次,吃太多总是不太好,不论是对人类还是吸血鬼来说都是如此。
“好吧,那祝你玩得愉快。”海蒂耸耸肩,收起手里的遮阳伞,继续敞开她那一把好嗓子招呼人群:“请这边来。”
我觉得时间真的不能再往后拖了,应该立刻动身回到佛罗伦萨。可还没走出几步后面又传来吉安娜的呼声,她很快地跑过来,几乎要一头撞进我怀里,还好最后刹住了车。
“你···你忘了···忘了拿雨伞和外套····”
她弯着腰将一堆东西又塞进我手里,低着头边大力喘气边指指头顶灰色的天空,等会可能会下雨。至于长外套,我忘记了穿着衬衣裸露在外的皮肤,它们的温度是如此冰凉,一点也不像人类。
“谢谢你。”我穿上厚厚的长外套,裹上围巾,戴上手套。尽管这显得有点不伦不类,但让别人觉得你是个怪人总比让他们知道你就是个怪人要好。
吉安娜看上去再没力气回答我的话,她只是一直点头,不住地喘着气,看样子又是从前厅跑过来给我送东西。
吉安娜怎么什么都知道,还能注意到那么多我因为要见安娜一紧张全部忘掉的细节。
她可真是个细心的人,这是我奔跑着离开普奥利宫前最后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