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行知不置可否,将筹码往桌子中心轻轻一推,“今天记我账上。”
筹码碰撞,众人欢呼,口哨悠长,嘈杂的声音中充斥着金钱的味道。
热闹因他而起,晏行知的表情始终如一,冷淡疏离,不近人情,看得出,他不喜欢这种场合,或者说不屑一顾,不过他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和这群纨绔少爷虚与委蛇,他这样的人,天生就该站在名利场的顶端,操控金钱,玩弄人心。
气氛轻而易举攀至顶峰,侍应生们习惯了这种场景,迷失在纸醉金迷之中。
唯独关雁回,她站在墙角阴影中,平静地数桌子上的酒瓶。
没什么值得激动的。
他们消费多少和她无关,她就是个送酒的,开酒的瓶盖记不到她头上,如果经理有良心,或许会给她加点奖金。
桌上的酒不能少于八瓶,他们喝了两轮,桌上的酒全是半瓶,关雁回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
耳麦中响起领班呵斥的声音:“开酒啊,愣着干什么!”
耳麦炸音,滋啦电流声穿透耳膜,一阵刺痛。
关雁回扶着耳麦侧头,从酒箱里取出八瓶酒,常温冰镇对半开,绕过晏行知的单人小沙发,放好酒,蹲下。
费力起开一瓶,她额角冒出细汗。
今天算她长见识,这种酒,三层以下没人点,做培训时没人教,全靠当场摸索。
关雁回极力掩饰自己的生疏,故作镇定,生怕做错事惹了这群少爷。
这幅模样落在有心人眼中,却被曲解成她借着开酒的名义,故意磨蹭,妄想入了哪位的眼。
霍少叩了叩桌子,“诶!”
关雁回闷头开酒,她已经找到了窍门,连开两瓶。
“叫你呢,聋了啊?”霍阳猛地踹桌子,酒瓶子稀里哗啦倒下碎成一片。
关雁回反应快运气好,及时挡住脸,没有碎片崩到身上,免了今晚第二桩流血事件。
领班快速走过来,点头哈腰地询问情况。
关雁回站在她身后,抬手擦脸,妆必然花了,她想。
霍阳脾气不好,喝了酒更是易怒,指着领班鼻子破口大骂,归根结底:“刚才那个服务员挡我路,现在又派个聋子过来,当我霍阳好欺负是不是!”
阳气这么足,难怪气性大。
关雁回垂着头腹诽,脊背挺得笔直。
很明显,她不觉得自己有错,现在这幅唯唯诺诺的样子,都是装给霍阳看的。
霍阳喜欢这种前呼后拥,被人恭维的场面,这让他十分有面子,尤其是小美女诚惶诚恐地道歉,虽然她称呼的是霍先生,不过声音不错,他倒是愿意施舍她个机会。
他翘着二郎腿,怀里搂着女人,视线却在关雁回身上流连。
“爷不爱为难女人,你过来敬我一杯,这事算了了。”
话音落下,怀里的女人立马倒满酒杯。
杯里盛的烈酒,像关雁回这样的小姑娘,别说一杯,两口就得倒。
领班弯腰捧起酒杯,“霍少,这丫头年龄小,我替她向您道歉,感谢您大人大量,不和我们计较。”
霍阳眉头一皱,又有翻脸的倾向。
关雁回按住领班的手臂,小声说:“谢谢姐。”
她端起酒杯,说:“今天是我耳朵不好使,坏了您的好心情,我敬霍先生一杯,望您消气,别和我计较。”
语罢,仰头将酒一饮而尽,眼皮都没眨一下。
实际上,烈酒滑过食管,一路灌到胃里,在她舌尖点把火,能直接把她烧穿。
“好酒量!”霍阳亲自给她倒了一杯,“女中豪杰,我欣赏你,这次换我敬你。”
说是敬,其实就是灌她。
关雁回咽下几欲脱口而出的脏话,伸手去接。
这时,一只大手盖住杯口,手指修长,指甲修建干净,顺着凸起的青筋上循,和晏行知对上视线。
霍阳挑眉,他带着试探晏行知的任务,如果能拿捏住他什么把柄,再好不过。
晏行知捏着酒杯,浇在霍阳附近的地面上,像在给他上坟。
“今天是我的局,喝出人命来,我还得收场。”
霍阳瞪着地上那道酒印,晏行知的动作,无疑是往他脸上扇巴掌,偏偏又反驳不了。
正如晏行知所说,他的局,喝出人命他要负责的,往深说,霍家近些年虽有起势,但面对晏家也不敢蹦得太高。
“行,晏少刚回国,面子比天大。”霍阳给自己找台阶。
领班再次道歉,拉着关雁回离开,一出门,将她臭骂一顿,让她滚蛋。
关雁回巴不得滚蛋,回到一楼,冲进洗手间,手指在舌根一压,把酒尽数吐出去。
胃里倒空,那股火烧火燎的辣意依旧存在,她用冰水漱口,没敢喝,怕胃穿孔。
少顷,经理跑来兴师问罪,不听她解释,直接让她滚回三楼当送酒小妹。
关雁回乐得自在,送酒小妹工资不如高层侍应生,至少生命安全有保障。
拆了工牌放进夏玲衣柜里,溜溜达达去酒库等订单。
过零点下班,关雁回是兼职,拿三分之一的工资条,付出三分之一的劳动。
从员工通道出去,冷风刺骨,她本来有些头晕,一下子精神起来,裹紧羽绒服,寻找自己的小电驴。
老话常说祸不单行。
小电驴电池被冻坏了,无法启动,关雁回狠狠跺了下脚,骂了声倒霉,推着车哼哧哼哧往外走。
走到临江仙隔一条街,不会影响尊贵客人们易碎的心情,她才打开手机叫滴滴。
这个点,出租车几乎不往这边来,来往的人都是有车一族,干代驾比干出租赚钱快。
小电驴撑在人行道上,关雁回斜坐着等接单响应。
一等就是十五分钟。
就在这时,一道刺目灯光射过来,关雁回眯起眼,偏头躲开。
在车灯的照射下,她的惶然与窘迫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