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关雁回静静地看着他,等他回应。
晏行知罕见露出错愕的表情,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明显僵硬,睫毛缓慢眨了下,问出关雁回未曾想过的问题:“如果我们不是恋人呢?”
关雁回避开视线,胸脯上下起伏,虽然很不希望推翻先前的答案,但是,“协议该结束了。”
“嗯。”
晏行知点点头,扳回她的下巴,低头含住表面粉嫩深层愈渐褪色的唇瓣。
模糊嘤咛中,男人的声音同样含混:“不同意分手。”
跟着给出第二个回答:“没到日子。”
男人完全压制下来,在她身体上留下一处又一处痕迹,关雁回完全推不开,脑子仿佛被割裂成两半,一会儿附和欲望,一会儿叫嚷拒绝。
直到他埋头,关雁回瞪大眼睛,情急之下踩住他略微紧绷的肩膀,声音变调:“晏行知!”
晏行知稍微抬头,指腹蹭掉脸颊的水渍,一举一动散发着蛊惑气息,“雁雁,不想要吗?”
关雁回犹豫了。
晏行知没这么帮过她,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察觉到她的纠结,晏行知轻笑一声,按住她的膝盖,“躺好。”
夜雨连绵不绝,窗外忽然划过一道惨败的闪电,室内陷入漆黑,只闻滚滚雷鸣。
关雁回被吓了一跳,晏行知闷哼一声,抱起她安抚,“雁雁别怕,断电了,管家会处理。”
闪电一道接一道,关雁回好像经历了无数次昼夜,每一次亮如白昼,她的目光都望向晏行知,描摹他的眉眼。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出现滋滋啦啦的电流声,紧接着灯光恢复。
晏行知停下动作,垂眸,女生艳丽的脸蛋似乎被洗了一遍,泪水沾湿小半抱枕,身体软软陷进沙发里,不由自主地颤抖。
他俯身,眼中布满阴翳,动作却怜惜,指骨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雁雁,辛苦了。”
关雁回睫毛颤了颤,睁眼,又很快合上,眼眶中积蓄的泪水顺着眼角流出来,落在晏行知指尖。
手指被烫到似的无意识蜷缩,晏行知眉心紧蹙,收回手,用力攥拳,抱她去浴室。
——
第二天,关雁回睡到正午时分,睡醒第一件事,她摸了摸身旁的温度。
早冷了。
习惯性回忆昨晚的事情,以睡觉区分日期确实是昨晚,以时间区分,她睡下已经快一两点钟了。
总之,天亮前的晏行知好像一条疯狗,不知道有多少次,她以为他想把她顶死在床上。
其实关雁回完全可以理解,天之骄子被掌心的金丝雀啄了眼,有些脾气再正常不过,好在他答应了是“最后一次”,所以时间才长了些。
最后一次,她愿意纵容。
关雁回撑起胳膊,坐起来,腿向后缩,感受到一股拉扯,莫名其妙掀开被子,发现脚踝上栓了一条细细的链子,仔细一瞧,还挂了把金色的小锁头。
最普通的锁头,常见于高中学校宿舍。
用一字夹轻轻一别就开了。
关雁回扔掉变形的一字夹,摘下锁头放在床头,瞥见一把不起眼的小钥匙,太阳穴跳了下。
学人家栓铁链搞小黑屋,又慈悲地把钥匙摆她床头,但凡把昨天干她的狠劲拿出来丁点,都不至于做出如此有失逻辑水准的事。
简单洗漱,随便抓了套薄衫遮挡痕迹,关雁回离开卧室,先去了书房,门锁着,于是转身去一楼。
杜管家迎上来,“小姐,中饭已经准备好了。”
顾忌她脆弱的肠胃,中饭略有些清淡,关雁回知道是晏行知交代的,闷声吃了小半。
见她没吃多少,杜管家劝了一句,收效甚微,便让佣人撤了,将她请到客厅,拿出文件递过去,“先生说,让您务必仔细阅读。”
关雁回接过,略过前两页空白,扫了前几行文字。
是一份分手协议。
她并不意外,晏行知是个完全依靠程序和权威数据运转的机器,极端理智,且骨子里篆刻高傲,他会抢会夺,但不会挽留。
他做任何事情都追求高效和结果,昨夜好比一次低劣的病毒入侵,在谈判无果后,他采取一步到位的手段——格式化重启。
手中的这份文件,就是他给出的应对措施。
不比签假情侣协议时谨慎,关雁回逐字逐句看了一遍,合上这份完美无缺的文件,放到茶几上。
杜管家适时出现,“小姐,您看完了吗?”
关雁回点头,“他什么时候回来?”
“先生没说。”
关雁回若有所思,拿出手机,打电话没人接,发消息石沉大海,皱了下眉。
搞什么,不走心锁她一回,连夜做了分手协议,现在跟她玩消失?
晏行知想玩消失再容易不过,从前还好,如今关雁回没法觍着脸找他的好友打听行踪,只能隔一段时间致电发消息,余下的就是在客厅枯坐干等。
等到过了下班时间,过了加班时间,关雁回终于开始生气了。
她不觉得晏行知不敢面对这一切,只觉得事到如今,他还跟她玩这种时差消失游戏,说不定同那天晚回家一样,正和王心玉对坐聊天。
她想了想,给他发消息。
【向阳】:协议明天自动到期,我行李已经收拾好了,会自行离开。
依旧没人回,但不出十分钟,晏行知到家了。
关雁回神态自若地和他打招呼,说:“协议到期自动分手,没必要多此一举。”
晏行知朝她走过去,关雁回坐得靠边,以为他要坐过来,自然地向一旁挪了位置,然而他脚步一顿,坐在孤零零的单人沙发上。
他的语调简直比第一次见面时还要无情:“这是我给你的私人补偿。”
“不瞒你说,我打算出国,这些国内资产我都用不上。”
晏行知不意外,“去哪个国家?”
“不重要,”关雁回望向他,眼神复杂,主要是疲惫,“托你的福,一位风投领域的老板愿意给我一个工作机会,所以我不用拿你的东西。”
她笑了下,“而且本来就是我欠你。”
“就算真要签分手协议,也该算算我还有多少钱没还清。”
晏行知蹙眉,算这么清是真想和他分道扬镳,和她算算账,甭管是欠债还是补偿,至少还有个联系的机会。
“你给我个账户,我按月或按季往里打钱,利息怎么算?”
晏行知微不可查深吸气,“没必要。”
他差的又不是钱。
关雁回心虚,明知他不会要钱,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不仅是为了逼他,也是为了掩盖她的私心。
“我不要补偿,明天我十点就走,不会影响你。”
“协议必须签,”晏行知起身,背过身往楼梯走,语调僵硬,“不是补偿,是,封口费。”
关雁回愕然,眼圈蓦地红了,别过头,紧紧合上眼。
嘴唇抖动,“好。”
——
九点半。
关雁回坐在客厅,望着窗外昏暗的天色发呆。
大雨又下起来了,天塌了一块,雷雨闪电不要钱似的往人间泼。
四季和云宝绕着她讨食,她不忍心,拿了鸡胸肉喂它们。
喂了一多半,身后响起低沉的声音:“要分一分抚养权吗?”
关雁回整个人僵住一瞬,手指不小心蹭到四季的尖牙,嘶了声。
四季嘤嘤哼唧,跑到晏行知脚边咬他裤腿。
晏行知转身,“我去拿药箱。”
“不用,没破皮。”关雁回揉了揉云宝的头,从茶几下翻出小玩具,晃了晃吸引两只狗狗的注意力,扔出去。
等它们跑远被管家拦住,她收回目光,“不分,我养不好。”
姓晏比姓关好。
晏行知不置可否,将重新拟好的协议递给她,“没问题就签吧。”
协议变化不大,删掉了股权和产业,只剩下一串不菲的数字,已经是晏行知克制后的结果。
关雁回实话说:“太多了。”
“买我放心,”晏行知说,“我不会跟踪这个账户,你也可以放心。”
关雁回沉默两秒,拿起笔,压着纸页,笔尖点在横线上方。
“你别后悔。”
他忽然出声,关雁回心跳漏了一拍,她不敢抬头,害怕看到他的目光,不舍的或是冷漠的,她都不敢看。
她用力握着笔杆,掌心触感熟悉,手背仿佛烫起来,最荒唐的时候,他曾经手把手带她在重要文件上签他的名字。
佯装自然地转了下笔,墨水在白纸上刻出流畅的顿点。
雷龙在乌云中怒吼,关雁回停笔。
抬起头,光华在眼波间流转。
骤雨停歇,笼罩在靖城上空多日的乌云缓缓散去,阳光铺了满地。
关雁回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来,喃喃:“天晴了。”
协议一式两份,关雁回收好自己的,走到玄关,换上鞋,拿起行李箱。
出门前,她回头。
晏行知还坐在那,像块没有感情的雕塑。
“晏行知,承蒙关照。”
后会无期。
门关上,晏行知俯身,拿起她放在桌面上的戒指,指腹摩挲过钻石。
第二次了。
说放下就放下。
——
离开晏家的第一件事,关雁回先给自己改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