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走到方执亦身边,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方执亦一看见白季就红了眼眶,对方全程都很冷静,不轻易被情绪影响,好像永远都那么可靠。
而自己却总是忍不住在他面前情绪化,想要下意识去依赖,求安慰。
“你们可以进去看看它最后一面……”刘诗温说道。
方执亦拉起老人慢慢走进手术室。
老人颤抖着手去抚摸手术台上的小狗,眼泪流过布满皱纹的眼角,滴在小狗黄色的毛发里,小狗似有所觉,强撑着抬起眼皮,嘴里咕噜噜的小声呜咽。
老人进一步向前,把头埋进小狗肚子上,嘴里小声哭叫着,可惜她是个哑巴,没人能听懂她在说什么,但都能懂她在说什么。
大概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小狗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主人,似乎是想要把主人的样子长长久久的记下来,若有下辈子,好再来找她。
最后,终是没了力气,彻底闭上眼睛。
老人用手捂住自己的心脏,痛哭流涕,这一刻,她恨自己是个哑巴,不能亲口告诉她的小狗她舍不得它,离不开它,甚至连亲自唤小狗的名字都无法做到……
周围人都叫小狗阿黄,她不喜欢这个名字,她觉得小狗是她的家人,应该和她姓,她想叫小狗吴小花,因为它很爱笑,就像花儿一样,可惜她无法唤出吴小花三个字。
而小狗在听到阿黄的时候尾巴摇的最欢快,可能它以为自己的主人喜欢这个名字,也有可能是周围都这么叫它,除了主人。
每当别人叫小狗阿黄的时候,老人都在心里默默纠正——
它叫吴小花,不叫阿黄。
老人早年丧父晚年丧子,每日靠捡塑料瓶为生,春夏秋冬漫漫岁月里是吴小花一直陪伴着她,也从不会嫌弃她。
吴小花是只体型中等的小土狗,它从不会嫌弃主人的贫穷,反而会在帮主人叼瓶子时头把抬的高高的,尾巴摇的快快的,似乎对能够帮助到主人的自己感到很骄傲。
常常有人说它是流浪狗,没有家,吴小花依旧笑嘻嘻地咬住路边的瓶子递给主人。
它只是只小狗,听不懂那些话。
主人在哪儿,它的家就在哪儿。
可是,就在这么平凡的一天里,它的生命就这样草草的结束了。
跟在老人背后咬住袋子向前拖的小黄狗再也不会出现了。
方执亦不忍见到这个画面,偏过头去,一滴泪划过脸颊。
白季伸手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
即便是他这么冷心冷情的人,心中不乏也有些触动,原来感情的羁绊可以这么深。
他轻声叹息:“想哭就哭吧。”
方执亦拽着白季的衣服,无声地流泪。
对于老人来说,小黄狗的离开就像一个缺口,无法代替,无法填补。
*
冷静下来的老人趁没人注意悄悄把自己口袋里的所有钱都放在了手术台上。
她用口型对方执亦和白季说:谢谢。
最后她抱着小狗,拿起医院门口的袋子蹒跚着步伐独自离开。
方执亦想,可能在老人看不见的地方,小黄狗正用嘴巴帮她一起拖那装满塑料瓶的袋子。
模样一定是头抬的高高的,尾巴摇的快快的。
回家路上经过一处公园,方执亦提出过去坐坐,白季脚步一转,陪他一同坐在秋千上。
方执亦有些出神,刚刚发生的事情或许以后也会在他身上发生,不是或许,是肯定。
他望着毛毛懵懂的眼神。
白季看着沉默的方执亦,问道:“在想什么?”
方执亦惆怅道:“今天的事情应该是每个养宠家庭最怕遇到的吧。”
他继续说:“我有点不敢想以后要是毛毛走了,我会难受成什么样。”
想起刚才的画面,方执亦的鼻头又忍不住酸了起来。
白季走到方执亦背后,轻轻推起他的秋千:“别想那么多了,珍惜当下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嗯。”方执亦双手捏着两侧绳子,瘪着嘴,努力把泪意憋回去。
“希望毛毛可以活得久一点……”
白季说:“肯定可以的,放心吧。”
方执亦闷声“嗯”了一句,心情还在平复当中。
片刻后,背后的人没有再继续推,秋千慢了下来,那人突然出声:“方执亦,我怎么觉得,你还挺爱哭的呢。”
语气不似嘲笑,更像是一种调侃。
方执亦瞪大双眼,仰头往后看去,湿漉漉的眼眸正正对上白季低下头耐人寻味的目光。
那漆黑的瞳孔仿若深不见底的潭水,像是要把他吸进去。
他没有躲闪,愣愣道:“我不知道,明明不想哭,是眼泪它自己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