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扬了扬眉毛:“嗯,原来你都记得。”
“我……记得呀。”也不知为什么,兰叶说出这话时脸颊有些微烫,总感觉特别不好意思。
“我还以为你这个小懒猫当时在说梦话呢,哼哼唧唧的。”
“啊?我……”兰叶有点无语。
虽然他并不习惯听人这样形容一个男人,但或许贺兰的神情只是表明他在调侃,而不是带着轻浮,因此兰叶也并没有觉得受到冒犯,只是觉得他这么说还挺逗的。
“下次可不许这样了。”贺兰微眯起眼睛,他重新坐下来,用手拄着下颌。
“什么?”兰叶的思绪还停留在贺兰刚刚神奇的比喻上,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太危险了,要是我没去找你,是不是到时候你自己你就会票到岸边了?”贺兰语气虽然平淡,但兰叶又不傻,很明显就听出了贺兰在嘲笑他。
“那我还是宁可战死沙场,在水里会泡丑的。”兰叶撇了撇嘴。
本来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玩笑话,贺兰调侃的脸色却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他凝视着兰叶,轻声却略显沉重地说:“别瞎说。”
“怎么了……吗?”兰叶显然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贺兰似乎并不想给他平添烦恼,便轻轻摇头,装作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没什么。只是我可是差点付出了生命危险才把你救出来的,又怎么能让你轻易……受伤呢。”
贺兰虽然看起来并不像封建保守的人,但很显然他在规避某个字。
一说起这个,兰叶便记起贺兰受伤的事,于是他连忙靠过去认真地看着贺兰:“对了,你有没有好一点,为什么会忽然晕过去呢?你一定是哪里受伤了对不对?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让我看下吗?这样我才好配一些彻底去根的药来,不然我也只能采些对症治疗的草药。”
兰叶的话是如此恳切,贺兰面上却并没有多大的动摇。
兰叶以为他是羞于启齿,便紧接着道:“或许你真的可以尝试一下去泡一下泉水,你看,我的手就全好了。”
为了证明那出泉水治病的真实性,兰叶甚至还伸出给贺兰看。
贺兰微垂下眼睫凝视着兰叶细腻完好的双手,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触碰着他其中几根手指,温暖的体温暖流似的传递到兰叶的指尖,兰叶有些不解地看着看起来心事重重的贺兰。
末了,贺兰只是低声了一句:“知道了。”
然而,他的指尖依然眷恋着兰叶的指尖,并未放手。
兰叶觉得实在有些别扭,想收回手,但又怕会让贺兰以为自己是在讨厌他。
好在过了一会儿贺兰主动放开了兰叶,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我刚刚有点失态,让你见笑了。”
这下倒是让兰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没事。”兰叶说,紧接着,他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不是在想什么人呀?一个……对你很重要的人?”
贺兰抬起垂下的眼睫,看着兰叶,那眼里有困惑,更有意外。
但他对此不置可否。
“为什么这么说?”
贺兰微笑的时候,深情的眼眸里似乎流淌着清澈见底的清泉,没有一丝杂质,让人莫名地想要向其吐露真心。
兰叶也笑了笑:“直觉,你信吗?”
“你啊……”贺兰有些无可奈何,但对于兰叶的玩笑话却并不感到意外。
“是你的眼睛告诉我的。”
兰叶平静地说。
其实直觉告诉他,贺兰或许曾经有过一个很重要的人死在那些狱卒的手下,而兰叶的遭遇令他想起了故人,因此才会救他于水火之中。
那个人或许是他的朋友,他的弟弟妹妹,抑或者是……他的爱人。
而兰叶虽然心存感激,可他的身上毕竟背负着使命,因此他不可能弃他人于不顾,他会在照顾好贺兰之后再离开。
“我的眼睛?”
贺兰有着一双标准东方人所具有的墨色的眼睛,如果说兰叶家乡人的水蓝宝石般的眼睛饱含着空灵与深邃,那么贺兰的眼睛则充满了留恋与柔情。
那是一双让人觉得带着一丝忧伤的眸子,或许贺兰本人也有不那么忧伤的时候,可是那双眼睛带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
满腹心事,饱经沧桑,深情款款。
“嗯。”兰叶点头,“你的眼睛很漂亮,像是个记满了事情的竹简。”
“哦?很有意思的比喻。”贺兰来了兴趣,眼睛里这才闪过一丝亮光。
“再加上你手上的薄茧。”
“薄茧?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贺兰微笑地看着认真思索着的兰叶。
“说明你经常干活呀。”
这听起来很像废话。
果然,贺兰笑着说:“你不是也一样吗?”
“嗯……可是我手上上的茧比较均匀,因为我什么活都干,你的嘛……”
兰叶凑近贺兰,下意识扒开他的手轻轻摩挲着:“你的茧子集中在虎口,我猜你被抓来干活前或许是农夫?经常在田地里推犁仗或者用锄头?”
兰叶倒也不觉得自己能猜中,他只是觉得不管怎样贺兰只会承认或否认,但很显然贺兰并没有按照套路出牌,他听了兰叶的一番见解反而笑了起来。
虽然那笑声很好听,并且也完全没有嘲讽的意思,可是兰叶还是觉得自己被愚弄了。
他撇撇嘴,松开贺兰的手,想要猫在角落里自己一个人笑话。
贺兰也不是那种给人难堪的人,他笑声虽然不止,却还是追了上来。
“你生气了?对不起,我的错。”
“我没有。”兰叶拽了拽衣摆,金铃铛被带动着发出了悦耳清脆的声音。
“那你怎么突然要走?”
“我不走呀,我说了要等你伤好之后再离开,我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兰叶说。
但他的脸上依然浮着一块阴云般,看起来并不好看,也不知是不满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贺兰也不去深究,他只是举起那只刚刚被兰叶抓在手里的手,笑笑说:“把手磨出茧子的可不一定是农具。”
“那还能是什么?”兰叶有些好奇,刚才那种奇妙的情绪骤然消失了。
“兵器。”贺兰突然故作神秘道,“我说我用这只手杀了很多人,你害怕吗?”
兰叶想到他救自己时的情形,倒也能里理解了。
“不怕,但只是不希望你这么做罢了。”兰叶看着那只骨节分明有力的手,轻叹了口气。
“你不希望我杀人。”
这话听起来像是疑问,却也不可否认是陈述。
“这么好看灵巧的一双手,该用来救人才是呢。”兰叶覆住那只手,温热的体温交叠,“况且你也的确是在救人呢。”
“怎么,你是要收编我成为你的部下吗?”贺兰的眸子一直停留在兰叶的双手上,“他们说你是救万千民众于水火之中的王子殿下。”
“我不知道。”兰叶说,“我也没那么伟大,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就一直生活在暗无天日的牢房中,但在我的脑海中有过繁花盛开,有过金山银海,那或许是我以前生活过的记忆吧。可不管怎么说,过往的一切我都不记得了,我现在只想照顾好眼前人,你,还有牢房中一直很关照我的伯伯和嬷嬷们。”
贺兰的表情显然有些怪异,甚至可以说是急迫:“那么你就一点都不想知道你之前的事情吗?”
兰叶恬淡地笑了笑:“没有不想啊,毕竟过去无论是痛苦还是快乐,那都是组成我人生中的一部分,我想知道,也不会回避。”
贺兰这时的表情才稍显缓和。
“只是我的确想不起来呀,但我相信自己总会想起来的,所以也不必为了空白记忆而懊恼,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
兰叶笑起来很好看,他的嘴角边嵌着浅浅的两个梨涡,使他的笑容充满阳光和希望,甜蜜和可爱。
这笑容,贺兰太久没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