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幽幽,似一块浑然天成的莹润翡翠,水天相接,使人宛若来到世界尽头,天地一体,万物渺茫。
两侧崇山峻岭,各种来自大自然的色彩错落有致地排列着:翠柏的深绿、松木的碧绿、鲜草的青绿,以及掺杂在其中的红叶、紫叶、黄叶,点缀群山,烂漫无尽。山与水与舟与人共同构成了一幅波澜壮阔的画作,而这画作的主人正是世间万物,是宇宙洪荒。
李长忆和苏柳登上一叶扁舟,船头小巧的木桌上摆着几叠精致的菜肴和一壶美酒,他们也不在意小舟划行的方向,而是任其随波逐流,在大自然之手的力量下去往远方。
水汽弥漫,氤氲蒸腾之间是无数精灵般飞舞盘旋的蜻蜓,晶莹剔透的翅膀在阳光的折射下变换着奇异的色彩,绿色、紫色、蓝色交相辉映,点缀着这壮阔浩瀚的山川胡泊。
一只飞累的蜻蜓落在李长忆的衣服上,李长忆静止不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停留在胸口的蜻蜓,有一只蜻蜓的口器里还不停地咀嚼着一只可怜的飞虫,只是嚼着嚼着那被吃了一半的飞虫掉了下来,蜻蜓却毫不在意地依旧蹲踞在原地不动,微风拂过,吹动了李长忆的长发,发丝轻拂过蜻蜓的脑瓜,它感觉有点痒,就用前爪“挠挠头”,李长忆立刻玩心大起,他轻轻捏着一根发丝去撩那蜻蜓,蜻蜓果然又开始“摸得着头脑”,李长忆忍俊不禁,看着蜻蜓举起小爪子挠头的小模样,当真是可怜可爱。
不过撩了它一会儿,李长忆却还是轻轻抖了抖衣服让那小家伙飞走了,苏柳在一旁观看全程,轻声问道:“怎么把它放走了?”
李长忆抬起头对着苏柳欣然一笑。
“船划得太远,它就回不了家了。”
……
夕阳西下,明月高升。
李长忆不胜酒力,只一杯酒下肚头就已经晕晕乎乎的了,不过即便如此他仍强撑着身子将笔墨铺好,他抬起头仰望着云遮月,粲然一笑,蘸着墨水在竹纸上写道:“月白星漫,九天寂寥,旷谷雾蒙云掩月兮,蒲草芳清气,叠巘万丈高空兮,万物皆渺茫,皆无,皆有。秋高消亡,却不想,无生有,万物百态偶然于世,独立于世,轮回往生,复有重现新。”
写完后,李长忆微红着面颊看着这既不像诗又不像序的文章,喃喃道:“离散为欢聚,欢聚复离散。人亦如此,人亦如此啊……”
苏柳知道李长忆心中苦闷,想是触景生情,便没有打扰他。
“阿柳,你会吹长笛吗?”
苏柳怔愣了一下,然后抽出腰间玉笛:“会,你想听什么?”
“随便什么都可以,只是想听你吹而已,这里景色这样美,没有乐曲岂非遗憾?”
苏柳眼睫微垂,他将覆在脸上的面纱摘下,露出了那张惊艳群芳的面容。
“的确如此。”
纤纤玉手轻触在微凉的笛身,丹唇微翘,悠悠笛音如清泉般流淌,漫过李长忆久久干涸孤寂的心。
在这恍若仙境的月色下,伴着悠然笛声,李长忆的眼皮越来越沉,最后轻伏在桌上陷入了甜美的梦乡。
……
李长忆醒来时,整个人都是有点懵的。
他望着头顶再熟悉不过的帷幔,一时不知自己是身处梦境还是现实。
他对睡着前的情形历历在目:优雅温和的苏柳,泛着柔和白光的圆月,芳草清新的空气,雾气弥漫的湖面,还有那给人以极强压迫感的暗无天际的茫茫夜色。
只可惜这一切景象都太过梦幻静谧,梦幻到李长忆甚至以为是自己产生的错觉,这一切其实都没有发生,只是他贪玩逃学时做的一场梦,而梦醒了,他仍旧同每天枯燥无味的生活一样从令人窒息的床铺中起身。
可是待他看到枕边放着苏柳当时递给他的浅蓝色手帕时,他知道这一切并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