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过,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重新再开始学呢?”
“没有这个必要。”
“重新开始,过新的人生,有可能吗?”
“没有这个必要。”
“那什么有必要?”
女子默了一会儿,道:“死赖着,直到赖死。”
李淋抓着钢琴板:“你说什么?”
“这只是一节体验课,后面的事情,要付费才能说。”
李淋无语,她翻翻白眼说道:“那按你的意思,我从今以后都不用来了?”
“也行,就是今天体验课的钱要交一下。”
“多少?”
“一千九百九十九。”
李淋差点没吐出来。
女子补道:“还可以送旁边那家的一次免费脱毛,就在隔壁。”
李淋哀怨一声:“走吧,送你去警局。”
女子壮烈的钢琴声悠扬而起,连绵激荡,冗长繁尽。
影子拉得长长弹弹,每眨一下眼睛,手指上的动作就能看得更加清楚,手背越来越亮,而手心是一如既往地朝下发黑看不见。
李淋的瞳孔反出棕色的底,肩头被“啪啪”轻拍两下。
嫂子轻声对着李淋说:“我们过去吧。”
李淋偏过头,看着只有黑白两色的厅室,踩着黑皮鞋跟上嫂子的背影。
一群人窸窸窣窣地从大厅路过:“哎呦,这里还有个弹钢琴的啊。”
“快走快走,别光顾着看了。”
李淋提着一大袋胸针。
哥哥交代道:“男左女右,死者为大。”
她默默地提着袋子挨个去发。
嫂子戳戳哥哥的肩膀:“唉,到底怎么样啊?要不要带她去医院看看?”
“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过两天就好了,没事的,小时候妈教过她弹钢琴,应该是触景生情了。”
来的宾客说道:“节哀。”
李淋拉着袋子顺着发,对着对面点点头。
“请节哀。”
李淋递给他别着花朵的别针。
“谢谢。”
李淋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她低着头朝着两个人递过去两朵花,对方没接。她没等到别针离开,诧异地抬起头,对方也一脸奇怪地看着她。
双方僵持不下,谁也没反应过来问题出在哪里。
嫂子仇视的目光看了哥哥一眼:“你看吧我就说,连哪些是我们的人都分不清楚。”
她气急败坏地朝李淋走过去。
李淋儿子已经先一步拉住李淋的手:“妈,他们不是。”
李淋仔细端详着面前的人,看不出这个黑衣黑裤的人是谁。
“我来吧。”儿子接过李淋手里的袋子,她松手任袋子离去。
“不好意思。”儿子对着对方道歉道。
厅里,所有人来齐,黑压压一片,庄重严肃。
“家属代表请上台致辞!”
哥哥上台致辞,李淋低着头,任碎发飘散着,静静聆听致辞。
期间,她听到了好多陌生人的名字,独独没有听到她最熟悉的——李淋。
话语响起:“请亲人做遗体的最后告别!”
李淋歪头,看见一方几十厘米黑色牌匾,上面密密麻麻出现好几个李,独独没有看到她最熟悉的——李淋。
她顿时感到反胃恶心想吐,大殿之上又不得不忍,如鲠在喉,耳鸣声作响。她手心冒汗,颤抖不停。
所有人围着李淋父亲的遗体,哭的哭,嚷的嚷,和李淋没有关系。亲戚们先退场,只留直系亲属在内。
霎时间,她后背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直奔着那方黑色牌匾而去,矫健如豹,低伏冲击。
儿子和她哥哥首先捕捉到她的动作,跟着一起跑了出去。
她嘴里忍不住放声大叫起来:“啊!”
吓得嫂子直接一个激灵,也回头照着李淋看去。
两束花圈将方牌匾死死包围,儿子和哥哥的下意识反应是赶快保护牌匾。
他们冲刺着朝牌匾扑去。
李淋先行到达,伸手一把将高她几个头的两米高花圈推翻在地。
“咚!”
花圈散得七零八落,倒倒歪歪不成样子,碎的碎,全的全。
李淋眼前不知何时闪现一双四只明目,他们将四方牌匾挡个严实,一同看着地上破碎的花,身体弧度都完全一模一样。
她离冷冰冰的牌匾好远好远,脚上还堆着碎菊花。
哥哥颤抖着声音扯着最后的一丝理智问道:“你要干嘛?”
一只苍蝇由地上升起,绕八字又胡乱绕着在他们三人眼前。
三人错位站着,要很用力眼神才能对到彼此。
嫂子双手捂着嘴,李淋哥哥的儿子抬着照片惊恐看着。
李淋伸手,指着那团黑影说道:“有苍蝇。”
“嗡嗡嗡!”
苍蝇胡乱绕着,是这一千平方米内唯一的动物。
其余皆陌静,宁静,平静。
最后,苍蝇顺着一横一横的通风口飞出去。唯一动物消失。
哥哥咬着牙,大声喊道:“你疯了是不是?今天什么日子不知道非挑今天发疯?”
她抖落抖落自己的脚,丢走所有菊花,花瓣随重心吸地,随后,她离场。
嫂子一屁股直接坐在地上,眼泪婆娑地说道:“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疯了疯了,真的是疯了!”
李淋哥哥继续指挥着:“盖棺!我们李家没有她这种人!”
两向同一通道,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向火化炉。低头,拿伞,顺从。
李淋和人群完全逆行,不是撞了那个的肩膀,就是推搡了这个的胸膛。
“唉,李淋,你?”队伍里有人看见她,喊住她。
她走的路,非左非右,奇赖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