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月光照亮了大部分地方,但是在生长着参天大树的林中,月光被大树的枝丫密密麻麻的挡住,树下漆黑一片,不渗透进一点月光。
一群人埋伏在树上。
“杀了他们有什么用?若我没看错的话,在旁边那个应该就是裴空逐。他们功夫都不错,省着点人手吧。”
为首的那个黑衣人又捂了捂自己被裴空逐划开的胸口,但愿裴空逐不知道这符文是什么,否则也许会节外生枝,为祭祀殿立敌。
天下之大,有的地方尸体成堆,血流成河,有的地方却是香气缭绕,一片软玉温香。
“主祭大人看什么呢?那么入神。”秦深荆横躺在软塌上,轻轻拍了拍身侧,让洛逢欲过来坐下。
洛逢欲刚拆下一只白鸽脚上的信筒。他拆开来细细读完,又将那张纸条放入正在燃烧的烛盏中,方才还在他手间的白纸黑字便立刻化为灰烬。
那灰烬落在蜡烛上,烛火摇曳着跳动,像是秦深荆的心跳。
洛逢欲站在窗前,月色如水般倾泻在他的肩上,也唯有这般的月色,才能与他相称。
“以身体抱恙为由不来上朝,这种借口,陛下也信?”
洛逢欲看了一眼悠哉悠哉躺在那儿的人,并不靠过去。
他不过来,那只能秦深荆过去了,他过去从洛逢欲身后一把抱着他,把下巴埋在他的颈后,十分陶醉地深吸了一口气:“你换熏香了?”
祭祀殿中处处设的是敬神明用的竹立香,只有在他自己的寝殿才用玉兰香。但他今日一整日都与长老们待在大殿中为冬至的祭祀大典做准备,身上自然没有玉兰花的气味。
洛逢欲对秦深荆这种顾左右而言其他的毛病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轻了叹口气,转过身,稍稍正色道:“江迟暮日前已经到五溪了,我派去的人失手了,再要行动不知又要等多久。”
“嗯,意料之中。”
江迟暮的祖父曾为大秦立下过汗马功劳,江氏家大业大,根基稳固,没揪到江迟暮什么大的错处,秦深荆明面上动不了他。但秦深荆做不了的事情,祭祀殿的人能做。
“不过,你就这么恨他?这么急着要把他置于死地。”
洛逢欲抬眼有些不理解地打量了他一眼:“现在不动他,等他找到长生的法子没了顾忌,等他逼宫造反,把刀架你脖子上时再动他?还是说,你想等他回到帝丘,等他身处固若金汤的保护圈中再动他?”
“好了,我不过是说了你一句,你便要回我十句。一切按主祭大人说的来就是。”
秦深荆赶紧顺了顺他的毛。
洛逢欲看着眼前这个他爱了很多年的人,此刻他忍不住要踮起脚吻他浅浅挂着笑意的唇。
这么多年来,很多事情已经刻在骨子了,一旦发生什么事情,第一时间为他考虑,替他做好打算,为他准备好退路。这已经成为洛逢欲的习惯了。
就像他这几十年间一直住的地方一样,作为主祭祀,他几乎从来没有离开过祭祀殿。
当洛逢欲刚住进到这里的时候,他为这里的一切所着迷。一桌一椅,一杯一盏,一草一木,他爱这里的一切,就像刚开始他爱着的秦深荆那样。
但是日久年深,他慢慢发现了这座大殿的所有缺点。这座建筑太大了,而人又太少,只要有一点儿小动静,哪怕是耳畔的密语,哪怕是一点不为人知的心动,都会被无限的放大,空荡荡地盘旋在廓落寂寥的大殿里。
但这些都是只有洛逢欲才知道的小秘密,同样,他知道秦深荆什么时候最会心软,什么情况下最觉得无助,他也见过秦深荆最自私最落魄狼狈的一面。
但是这些,除了他之外,这世上恐怕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
这是一种只属于他的归宿感。
晚上起风,有些凉了。
江砚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在靠着树干昏睡的江萦怀盖上。裴空逐又立马脱下自己的衣服给江砚穿上。
江砚正要推脱,裴空逐像是已经预判到他要说什么一样,先开口道:“你要是不穿我的,我就把盖在那小鬼身上的衣服拿下来给你。”
江砚只好接过他的衣服披在身上。裴空逐捡拾了附近的柴火,生了堆火。走过来靠着江砚坐下。
“我说,你方才是不要命了么?那剑离你的心脏不过一尺,你是要吓死我。”
裴空逐有些惊魂未定地再把江砚全身上下都扫了一遍,直到再次确认江砚身上没有被插几个大窟窿才真正放下心来。
江砚的眼睛落在还在昏睡的江萦怀身上,喃喃道:“我答应过义父的,要好好照顾萦怀。”
裴空逐扶额:“你这一天天视死如归的,让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这般不爱惜自己的性命,究竟是想让我孤独终老还是想让我替你殉情啊?”
裴空逐面上与江砚调笑着,可他心中仍有些后怕。
江砚正要答话,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人举着火把过来。他先是警觉地握紧了手中的剑,待到看清楚来人之后才放松下来。
“是义父!”
江砚收剑入鞘,裴空逐听到他语气中夹着些许欢喜。
“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江迟暮远远地就看见了他们,连忙走过去扶着站起身来的江砚,皱眉问道。
“路上不知是染了什么病,还昏睡着。但没有生命危险,我保证。”
江砚看了一眼躺在一旁紧闭着眼的江萦怀,赶紧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