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随从看他心情不错,便顺着他的话题往下:“那殿下可有中意的女子?卑职看尚书大人的千金就不错,听说那品貌是一等一的好,身份也配得上殿下……”
秦向隅给了他一个白眼,他迅速便止住了这个话题,扇了自己两巴掌:“是属下僭越了。”
“噢,对了,听说许大人来了。”
秦向隅立刻站起身:“什么时候,怎么不早说?”
“刚才来人通报……”
“我看你是越来越不知轻重了,再有下次,先打断你一条腿再说。”
随从连声应着,给他披了披风,便匆匆往院子里走去。
许圉师正站在亭子里,旁边的人略弯着腰,不知道在跟他说着什么。
“这些话原本不该从我口中说出来,只是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今陛下沉迷于拜神修仙,太子又是扶不上墙的泥,依我看,未来储君的人选,三殿下是最合适不过的。公子一向自诩不在名利场中,最是能看清朝中局势,怎么连这些道理都想不明白?”
“好了,今日叫你跟我来是让你过来替我做个见证,与殿下划清界限。我好不容易才下了这个决心,你如今又在这儿劝我,还说这些离经叛道的话。我就罢了,若是让旁人听了去,少不了要落个悖逆不轨的罪名。”
许府管家点点头,闭口不说话了。他跟在许圉师身边也有十几年了,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平时有什么事他倒也能说得上几句话。
前些日子才听说自家公子与太师府结下了梁子,是三殿下出面说的情,才免了好些麻烦事。本想要筹备礼物好好感谢一番,可今天一大早不知怎么的,许圉师突然说要跟这位殿下划清界限,以后不做往来了,还让自己当什么见证人。
他现在是越来越看不透自家公子的心意了。
天空中开始飘起了细密的雪花。纷飞的雪落在树丛中一个老者的脸上,慢慢地溶化成微凉的水珠。他揉揉眼抬起头,远处有一个身影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人看着有些眼熟,俊逸非常,一身淡雅的蓝色的长袍,在皑皑白雪中格外醒目。
雪光之下,老者悄悄拿出画笔和纸,想在纸上定格下那人的身姿。
细毫三两下就描绘出了那人的轮廓和五官,正当他要细细临摹时,一只鸟突然落在了他的画纸上。
他挥了挥袖子驱赶鸟:“去去去,别来捣乱。”
细微的动静引得许圉师侧目,他心中一紧,方才管家那些话莫不是叫人听了去了?他赶紧出声喝道:“谁在那儿?”
那老者知道自己被发现了,赶紧收了笔,用袖子抱着头打算溜走。管家见状上前去把他拎了出来。
那老者带着一身的酒气在许圉师面前站定,脸色微红,像是还醉着。他对上许圉师那双明亮的眼眸,心里不由得豁然开朗:这样的美人,他见过!
许圉师看到他袖口露出来的一小截纸,怀疑他是记下了什么话,便让他拿出来。
那老者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盯着他上下打量。
管家只得上手去抢,那老者估计是怕抢坏了,只得交出来。
画纸交到许圉师手中,他不由得微微瞪大了眼睛:“你在画我?”
那老者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你,也不是你。”
许圉师看了那画一眼,眉眼确实与自己有些像,但是却多了几分女人的妩媚。
老者围着许圉师转了几圈,摸了摸下巴上蓄着的胡须,满意道:“不错,不错,你是她的什么人呐?”
许圉师皱眉:“她?”
老者悄悄凑上来,在许圉师的耳边说道:“不瞒你说呀,几十年前在江南,我替陛下和她画过一幅画。他们的缘分就是在春色中绽放开来的……只是红颜薄命,她早早的就去了。你怕不是她托生来向陛下讨债的?讨债的……”
那老者含含糊糊的,像是睡过去了。
“圉师!”秦向隅急匆匆地向他跑过来,跟着他身后的随从赶紧把那老者从许圉师身上拉开。
见许圉师的目光还是盯在那个老者身上,他便解释道:“他是我府上的一个画师。几年前父皇赏的,他爱喝酒,一喝酒便说些胡话,只是年纪大了,我也随他去了。圉师怎么跟他在一处?”
许圉师悄悄把那画纸收进袖中,淡淡地说了句:“没什么。”
雪花飘落,天色渐暗,那老者方才的话同东南的那个老妇人的话在许圉师的脑海中渐渐重叠起来,耳畔传来阵阵耳鸣声,像万鬼恸哭。
寒风吹灭了亭子里仅剩的几盏烛光
——长夜已经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