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府,宅院深深之处,横亘着一道清幽的小径,两旁翠竹依依,轻风拂面,小径尽头是一座古朴的青石门洞。时至傍晚,夕阳西下,残阳如血,映红了整个府邸。
薛亭宴步履沉重地走着,眉目紧皱踏进门洞,顿觉一股清幽的花香扑面而来,使他不禁微微一愣。
不知不觉间,来这里有好几年了。
太师府上的一花一草,一砖一瓦他都有见证过它们的更迭。扪心自问,江迟暮虽然对外人是不择手段了些,但对自己人还是不错的。
如今秦向隅让他去绑江萦怀,他打的什么算盘他其实也猜到了几分。自己千方百计把想妹妹留在他的身边,以为是替她选了个好夫婿,没想到是送羊入虎口。
府内一片宁静,偶尔传来几声脆生生的鸟鸣声。薛亭宴呆呆地站着,身后忽然有人出声叫他。
“快晚上了,你不去做事,杵在这儿干什么呢?小心被义父知道了又罚你。”
薛亭宴回头,是手中把玩着狗尾巴草的江萦怀。
“小公子。”
薛亭宴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犹豫着还是说了出来:“……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江萦怀随意地把狗尾巴草扔在一旁,刚好砸中了一朵含苞欲放的花。
“什么事?”
“属下打听到三殿下那边有关于长生的消息。只是大人那边许久没有动静了,不知是否还需要……”
“此话当真?!”
江萦怀顿时心中一喜,上前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腕。薛亭宴不自觉地避开他的炽热如火目光,点了点头。
“消息呢?秦向隅还跟你说什么了?”
“属下和殿下只是浅聊了几句,并没有追问,如果公子想知道的话,不妨去他府上问问。”
江萦怀听了这话,转身便往门外跑去。薛亭宴立马把他拉了回来:“天色已晚,一会儿大人马上就回来了,现在出去,他不免担心又要问。还是明日再去吧。”
薛亭宴好不容易才劝下他。
他上次明明听到江迟暮对他说不必再打听长生的事情,这次只是拿这个话题出来试探一下,但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上钩了。
果然啊,江萦怀其实和江迟暮一样,想要的东西不会这么轻易放手。
—
祭祀殿前,祭徒把秦深栀刚刚抽到的签递给她,秦深栀接过来一看,吓得那一签从手中滑落。
腹中传来一阵顿痛,秦深栀躬身按着腹部,婢女连马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这已经是第三卦了。大到家国,小到个人,无一幸免。
次次大凶。
诏狱里,段与适动了动眼皮,隐约察觉到身前站了个人影。
“栀栀?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醒我?”
在看清来人后,他瞬间清醒了。
段与适连忙站起身,牵动起身上的铁链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
“我……”
她正要说话,突然被身后一人点了穴位定住了。
“长公主,得罪了。”
一个身披青袍面容疏朗的随从匆匆闯入了牢房之中。那人是从南宁跟随段与适来的属下,也是他的师弟。他赶紧上前替段与适打开手上的枷锁。
“侯爷!”
段与适没了枷锁的束缚,也瞬间脱了力,那位随从连忙扶住他,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我们快走!”
随从拉起段与适就要往外走,段与适却一步三回头。
“栀栀……”
随从赶紧解释道:“侯爷不必担心,最多一刻钟就可以了,等我们出去,这穴位自然会解开。”
见段与适还是不动,他又补充道:“侯爷要是还不放心,在我们出了城门之后,随便叫个人赶过来就是。为了这次营救,我们死伤无数,这是唯一的机会了,出去才能翻身呐侯爷!”
段与适不容置疑地吩咐:“先替她解开。”
“侯爷!”
段与适红着眼:“解开!”
随从没办法,对着秦深栀说道:“那请公主发誓,在我们安全离开之前绝对不会叫人来追,我就替你解开。”
秦深栀别过脸去:“不可能。”
她不想去看段与适的眼睛,怕看到里面的失落与难过,也害怕他看到自己脸上隐忍不住的痛苦。
但是站在大秦公主的立场上来说,他如今相当于敌国的人质,她再怎么样也不能做背叛家国的事情。
“侯爷你看到了。一切还是等我们先出去再说吧。”
“栀栀啊……”
段与适犹豫着,秦深栀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开口说任何挽留的字。
她之前想告诉他,她快撑不下去了。但是现在说不说都没关系了。下腹疼得更厉害了些,这已经让她没心思再去思虑其他的事。
“栀栀,我很快就回来!”
很快,他们的身影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在那片静谧的牢房内,只有微弱的烛光在摇曳。牢房外,就是浩瀚的宫殿和星空。
段与适像丢了魂一般被随从拉着跑。城门近在眼前,段与适却突然挣脱开了手。
“我要回去。”
随从又惊又气:“回去?!好不容易才出来的。公主又没什么事。”
“不,不对。我要回去。”
段与适心慌得厉害,一颗心跳得很快,总觉得一定要回去,有一个声音一直在他耳边说道,一定要回去。
“她方才脸色不好……”
随从伸手拦下他:“侯爷!就算如你所说,你又不懂医术,去了无非也是在一旁干着急,你还能救她的命不成?我们待会找个太医……”
“我就不应该这样一走了之!”
段与适抓住随从的衣领,想起秦深栀微微泛红的眼梢,再也压抑不住情感:“师弟,我害怕……我……”
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落下,滴落在他的手背上,灼烧得发疼。
随从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从波诡云谲的朝堂到刀剑无眼的沙场,他从来没见过自家主子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