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子清没有说话。
此人来路不明,又知道她那隐秘的别称,在不知道是敌是友的情况下,她不能莽撞。
幸而,小太监是个没什么心机的,陪笑道:“贵人息怒,小的是替安景王王府的姜先生传话。”
原来是安景王的得力谋士,姜泽语安排的。
应子清依然一声不吭。
小太监以为自己冲撞了贵人,笑脸不由僵了僵,赶紧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姜先生让小的一字不漏地转达:‘自从见了贵人留下的话,王爷彻夜难眠。然而那日贵人离去,一如云间黄鹤,叫我们费了不少功夫才找到。得知贵人在东宫高就,王爷心下大悦,寻人的郁色尽散。贵人先行一步,为王爷探那前行之路,可谓用心良苦,王爷盼望早早与贵人会面’。”
说罢,小太监谦卑地双手捧上一枚竹削的鸟哨:“姜先生说,王爷知道贵人事忙,待贵人闲时,可以吹响这枚特制的鸟哨,姜先生自会派人前来接应,让贵人与王爷相见。”
应子清接过鸟哨,像接过十斤重的钢筋。
她再也没想到,那日那么伪装,还是被安景王的势力查到了。
还查出她在东宫身边。
她所有的踪迹,暴露得一干二净。
也许她现在的一举一动,皆在安景王的监视之下。
小太监传完话,送完东西,将灰披风一掩,转眼消失在树林间的迷雾里。
回去后,应子清给鸟哨,找了条结实的绳子,别在腰间。
香巧和语兰说说笑笑回来了。
吃过晚饭,三个人都很勤快,把临时的小帐篷收拾得温馨舒适。
外间,踢踏的马蹄声,奔逸绝尘。
“你们听见了吗?”透过帐篷的缝儿,语兰望着外面说,“不知道是谁,这么晚了,怎么还在纵马,左右卫尉不管的吗?”
“想是哪位大人有急事。”香巧接话道,“不然,天子御前,谁敢放肆?”
三个人围着一炉炭火取暖,帐篷内温着惬人的暖意。
语兰拾起两块槐木,往炉子里送送,让火烧得旺些。
火光映着应子清的侧脸,她又一次发起呆。这一次想事入想狠了,语兰和香巧惊呼着站起身,吓得退至角落,应子清都没察觉。
男人宽大的手,在她眼前晃晃,她还是没什么反应。
忽然,脸颊触到一块冰似的凉,应子清吓了一跳。
刘之衍披着鹤氅,身上的风尘微尽,他伸出手,点了下她的脸,温润地笑着:“子清,想什么想那么认真?”
应子清一看见他,脸一下涨红了。
那日,刘之衍醉酒,将她压在身下,扣着她的手腕,说了好些胡话。
他说美姬喂他酒,他看见应子清生气了。
应子清跟一个醉鬼没有话讲,她没理他,用力推了他一把。
刘之衍醉意昏沉,没什么力气,她很轻松地把他推开,跑回自己的暖阁了。
但应子清跑开的时候,回了下头。
她看见刘之衍倒回床榻,英气的眼睛闭着,嘴角微扬,那是一个很轻很好看的笑。
他似乎谋划着什么事,被他得逞了,所以很欢喜。
看的应子清怪不舒服的。
恰好从那天起,庆帝身体好转,刘之衍不得不奔波于庆帝与傅太后两边。
那天醉酒的事,谁也不再提,没了下文。
之后,两人各有各的忙。
就算偶然碰面,附近人多吵闹,他们也说不上几句话。
应子清乐得避开他。
这路上,每个人的行程被琐事塞的满满的,刘之衍要侍君伴驾,要护着傅太后,是其中最忙的一个。
不知道刘之衍从哪偷出的空隙,夜里奔着乌锥马,跑到这小帐篷,拿他的凉手,碰她热热的脸颊玩。
还是众目睽睽之下,他竟毫无收敛之意。
应子清仿佛被他身上的急切劲儿击中,整个人定在原地。
此时,看着刘之衍,她很清晰地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
“又发呆了。”刘之衍无可奈何,他在四周打量一圈,“我好饿,子清,你这里有吃的吗?”
“太子殿下,有吃的!有吃的!”香巧机灵,反应极快,可是她又怕刘之衍,抖着嗓子回答。
语兰被香巧一个胳膊撞醒,赶紧奉上革囊装的马奶酒。
马奶酒能驱寒,有一定滋补强身作用,这是特意给她们抵御严寒用的,每个宫女太监仅得这么一皮囊。
香巧和语兰珍惜得不得了,一口也舍不得喝。
可是太子殿下开金口,她们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这一袋马奶酒了。
刘之衍笑了下,没接,他问:“子清,你的呢?难不成嘴馋,都喝光了?”
“……你才嘴馋,少污蔑我。”应子清无语,把自己那袋革囊找出来,递给刘之衍,“我就喝了一口,尝了尝味道,你不嫌弃就喝吧。”
“我猜也是。”刘之衍微一挑眉。
刘之衍接了过来,解开革囊的封口绳,直接对上皮囊的瓶口,喝了。
“等等……”应子清急忙喊了声。
刘之衍大概饿极了,一口气喝光:“嗯?”
怎么能对着口喝呢?那跟间接接吻,有什么区别?
可刘之衍都喝完了,应子清还能说什么。
应子清的脸,又比刚才的红了点,眉毛竖着,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这几日每次见你,你总是气呼呼的。”刘之衍把革囊还给她。
应子清的好东西也不多,这人真不客气,全给她喝光了,她想,她高兴才怪。
“应女史!快起来啊!”香巧悄声催促她道,“跟太子殿下说话,你怎么能与他平起平坐……”
在有外人的时候,该守规矩还是要遵守,应子清顺声站起来:“哦。”
刘之衍好像才注意到两名缩手缩脚的宫女,淡声道:“你们出去吧,这里有应女史就行。”
全然不掩饰,语气里对应子清的熟稔和依赖。
“是。”香巧和语兰对视一眼,各自怀着心事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