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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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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的刘之衍也停了下来,唤来程飞,“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程飞应了声“是”,当即去了复返,回禀道:“谢言昭领着一众谢氏,在普济寺舍米施粥。”

刘之衍睨了眼应子清关切的神色,把缰绳一拉,掉转马头:“我们去看看。”

普济寺是长安城里普普通通的寺院,坐落坊市,没有皇家寺院那样的金碧辉煌,恢弘大气,但胜在岁月悠久。

古刹佛寺,处处古朴斑驳,散发着漫长岁月积累下来的深厚底蕴。门口栽种菩提,据说有树龄百年,树干十分粗壮,须得几人合抱,正是春季,菩提抽出嫩绿幼芽,鲜翠欲滴。

普济寺门口搭了几只棚子,手中拿着布袋与碗盆的百姓,仰首伸颈,老老实实排着。队伍蜿蜒如长蛇,竟蔓延出两三条长街。

刘之衍一路打马而过,神色渐渐凝重。

粥棚下,僧侣皆穿一身缁色僧衣,他们做惯了活儿,分发米粮的动作利落又快。可是架不住排队的百姓太多,粥米沉重,年轻的僧侣做了半个时辰,累得手脚发软,须得换一波人。

谢言昭今日穿了海兰袍衫,站在菩提树下,与住持首座在一旁谈话。

见刘之衍领着侍从侍卫,骑马而来,谢言昭连忙过去,要与他行礼。

住持首座见谢言昭恭敬的举止,都有些乍舌,不知道来人是何方神圣。旁边的谢氏族人,悄声告知,太子殿下大驾光临了。

普济寺的僧俗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刘之衍伸出马鞭,将谢言昭一拦,又对旁人道:“在外不必多礼。”

“为何这么多人领米?”刘之衍懒得废话,切入正题,“可是附近闹了灾?”

长安城是出了名的富庶,难道是从别的城市赶来的灾民?但刘之衍并未听到灾报。

谢言昭摇摇头,肃然道:“殿下,去年大雪,下了整个冬天,比往年的要厉害十倍。大雪之时,难御苦寒的,多有冻毙于风雪。大雪过后更难捱,那些贫寒之家,自是缺吃少穿。下官领着谢氏族人,略尽绵薄之力。”

曲江繁花似锦,吹竹调丝,好一个富贵闲适。这边却破衣烂衫,排队乞食。如此对比,应子清心中难过,她走过去询问:“你们舍米施粥,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谢言昭闻言抬头,略略打量眼前清丽女子,便觉得冒犯似的收回眼神:“可以问问主持。”

住持念了声佛号,伸出手,亮出旁边的功德箱:“若施主福泽深厚,尚有余力,不妨广结善缘,于此功德箱添上一份功德。普济寺会继续搭棚,帮助这些饥寒交迫的百姓,熬过艰难时世。”

应子清褪去钗环首饰,放入功德箱。

香巧语兰解下金银,连张泰耀也一齐上来,将身上所带的银钱,一同放入。

住持与首座十分意外,连连说了好几句无量福报的佛偈。

应子清心情没有放松。

张泰耀察言观色,小声开玩笑:“应司直作了善事,怎么还愁眉苦脸,难道舍不得那些金银?”

应子清知道他没有恶意,因而摇头:“不,这点善款,杯水车薪,小小的普济寺,恐怕难以承担。”

出身孤儿院的她,深知这点善款,恐怕做不了多少事。

果然,那边刘之衍看向谢言昭:“长安城向来富庶,若是这里是这样,别处更是凋敝。”

恐怕过一段时间,各处的灾报,就会陆续上报朝廷。

谢言昭很谨慎,答了声:“是。”

再谈下去,便是妄议朝政了,谢言昭不能不斟酌。

“你的眼界与抱负,很好。”刘之衍望着谢言昭,“你也听见了,我的女官说,这么做远远不够。你若还有别的主意,改日寻个时间上东宫,与我聊聊。”

如果不是谢言昭心系民情,也不会有这样的动作。

刘之衍想与此人深交。

谢言昭抿了抿嘴唇,犹豫片刻,拱手道:“殿下谬赞,下官不过略尽绵薄之力。但下官驽钝,岂敢在太子殿下面前献丑,能得到殿下的垂青,实在惶恐。”

这是……婉拒刘之衍的邀请。

刘之衍淡淡看他一眼,谢言昭仍是不卑不亢。

刘之衍也不勉强,转而对身边的程飞,下了一令。从东宫拨一笔款子到普济寺,帮助这些百姓熬过初春。另外让东宫的千人精兵,改了操练,这段时间到普济寺帮忙,运送米粮。

刘之衍牵着他的骏马,领着众人离去。

刚才应子清见到的背孩子的妇人,抱着珍宝一般捧着今天粮食,深深凹陷的眼中,闪烁欣喜的光芒。

妇人的所穿的葛布,与包孩子的襁褓,是这些贫寒百姓里,最为简陋粗糙的。

没走出去两步,破损不堪的襁褓,骤然断开。母亲背上的孩子,眼看滑下来,摔在地上。

应子清心下一紧,蓦地往前。

周遭的侍卫动作快,刘之衍更快,在孩子触地之前,他稳稳将孩子接住。

一抱住那孩子,刘之衍眉心微蹙。

怪不得母亲背着走了一路,这孩子不吵不闹。虽然天气转暖,可是春寒料峭,小男孩冻得手脚发紫,闭着眼睛,好像只剩一口气。母亲遮蔽衣物已经狼狈,哪里还顾得上孩子。

刘之衍毫不犹豫解下披风,覆在婴孩身上,交还与妇人。

那妇人只当寻常公子哥发善心,就要跪下去磕头,感激不尽:“谢谢公子救了我的孩子,这、这么好的袍子,我们不敢要,公子请拿走吧!”

刘之衍没有多言,程飞低声与那妇人说话,阻止了她的动作,他将对方引到住持面前,看看能不能给予一些照顾。

刘之衍与应子清带着一队人马走了。

谢氏族人见谢言昭望着刘之衍离去的方向,小声问:“公子,你说,太子殿下刚才是在做戏吗?”

谢言昭沉吟片刻,摇头:“你没听那妇人说什么?她叫的是公子。做戏要留名,好让人传出去。除了我们几个,今天这里的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再说,做戏,也做不到这上面。”谢言昭叹气,眼神复杂。

他相信,太子刚刚的一番动作,出自于他的本心。

东宫的花厅,点起宫灯。

应子清把新制好的球仗,递给刘之衍,他拿着一方白丝帕,在球杆上轻轻擦拭。

应子清在旁边坐下,望着他瞧。

刘之衍认真做事时,冷冷清清的黑眸专注于一物,很吸引人。

今日经历的事情太多,薛沛南算一件。

应子清其实也觉得离谱,这人求娶,居然不问她本人,而是太子。

“薛沛南的本意,我不信你看不出来,他是想和你拉近关系。”应子清说,“但你何必断他的头发,闹得那么僵。”

“你想嫁给他?”刘之衍转过脸来,静静看她。

“当然不……”应子清马上道。

“那你别管。”刘之衍再度想到薛沛南提的要求,脸色又露寒霜。

“那之后怎么办?”应子清分析起眼下的形势,只觉得不妙。

薛宰相若是愿意释放善意,是最好,偏偏薛沛南作死,惹怒东宫。下午的时候,谢言昭拒绝刘之衍的邀请,可以看作是一种信号,谢氏不想站在东宫这边……

“我不是喜欢薛沛南,可是薛宰相那边,可以缓和的话……”应子清再度纠结。

“子清,”刘之衍轻轻握住她的手腕,目光镇定,“别担心。”

“如果薛沛南以索要女人为条件,才能站在我身边,那他不会真心为我效忠。这种投机取巧的盟友,不会长久。”刘之衍神色冷静,“我是圣人钦定的太子,如果我是未来真正的君王,我应当展示我的气魄与能力,我要他们真心实意地信服我,追随我。唯有让人心甘情愿,才是众望所归。”

应子清眼睛微微睁大,心跳得很快。她从他的话里,感受到一股从未有过的震撼与躁动,久久难以平静。

刘之衍将手中的球仗,立起打量,这是他即将开辟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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