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的,这女子去井边做什么?
不过等她胡乱思索,眨眼间,白衣女人迅速隐没于黑暗之中。
应子清眉稍狠狠一跳,当即奔跑而去。
她跑得太快太及时,当即捉住白衣女人下坠的手臂,从井口往上拉。
是语兰,她跳井了!
旁边是东宫的花苑,这口井是平日里浇花用的,地方偏僻,正好在屋子的暗处。
浇花的侍者,三五日才来一回。
若是语兰落入井中,早就死透了!
“语兰!”应子清用足了全力,死死拉住她,咬牙切齿道,“你干什么!你给我上来!”
“子清姐姐,”语兰含悲带怯,双目紧闭,“我没脸见人了,你放我去了吧。”
“胡说,你怎么能做出这等事?”应子清不由勃然生怒,“自戕啊!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过不去!”
自她睁开眼睛来到这大晋朝,哪怕前路荆棘丛生,她也没想过退缩。再世为人,她更觉得人生珍贵,因而生怒。
可应子清见语兰泪眼愁眉,她继续动怒责怪,反而会添乱。
心存死志的语兰,一定非常绝望,她最需要的是理解和陪伴,需要生出对这个世界的渴望,而不是用恶言恶语,将她推得更远。
再三沉了沉气,应子清那双明眸眼睛,如同冬日里最冷最亮的星子:“语兰,你听着,不论你犯了什么错,重要的是勇于承担错误,我定会陪着你一起想办法。”
语兰默不作声,轻轻摇头。
应子清浑身的力量,都用在捉住语兰的手臂上,一个下坠的人非常沉重,应子清很吃力:“我想听你说,为什么你会做出这种决定?”
“告诉我,你喜欢什么?”应子清问。
语兰苍白的脸上,瞬间滚出热泪。
她还有喜欢的事物!但那个事物伤她很深!
应子清又问:“你有没有想完成的事?”
语兰迟疑了。
应子清心中把握越来越大:“我陪你试一试?把那个事情完成,怎么样?你相信子清姐姐吗?我应该什么都能做到,我做不到的话,就去求太子。你总不会想要皇位,那对刘之衍而言,都好办到。”
应子清有意开了个玩笑,语兰没跟着笑,不过她的神色,没有刚才那么痛苦。
瞅准这个时机,应子清带着她的手臂往上一提,几乎是命令的口吻:“跟我上来!”
语兰不自觉服从她的话,用力搭住井口,借由惯性的力量,两人从井口挣脱,纷纷滚到草坪上。
应子清怕她再度想不开,忍着用力过度后痛楚,颤抖着双手抓住她。
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应子清喘了会气,慢慢挪过去,抱住语兰的肩膀:“说吧,你想做什么事?”
“子清姐姐,”语兰心中愧疚,喉咙哽咽,“我犯了大错,我不敢面对……”
应子清轻柔地答应一声:“嗯。”
在她充满包容理解的怀抱里,语兰眼中的泪水,淌个不停。
犯错太可怕了,代价唯有死才能抵消。也许死了也不会,不是还能变成鬼吗?
她做下这等错事,只会被千夫所指,每个人都骂她,看不起她,家里人也不会要她,羞于提及她。只有温柔的子清姐姐愿意救她,抱住她,听她说话,宽容她的错处,手把手教她。
语兰抽泣着,断断续续说出她的难言之隐:“我有一个月没来月事……”
应子清顿了顿:“也许是推迟?”
“我、我,”语兰摇头,嗫嚅道,“距离那天,快有一个多月了,我怕是有了。我不敢去看大夫,我是宫女,怎么能有?哪怕殿下饶了我,也只能把我赶回去,我家里人是不会要我的。”
未婚先孕?!应子清听了半天,终于听出这个意思。
哪怕是现代,也很棘手的一件事,何况古代对女性的道德枷锁那么重。
见应子清沉吟不语,语兰心中悲凉,嫌弃她也是应该的,谁叫她不知检点?
但应子清却说:“你没听我刚才说吗?犯下错误不可怕,重要的是我们如何承担与面对。你放心,天塌不下来。”
“你不嫌弃我吗?”语兰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不,这算什么?这事儿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应子清叹气,又道,“算了,我们先处理最紧要的事。你刚才说没找过大夫,你不要害怕,你心里有压力,月事推迟是很正常的。我们先去看大夫的诊断再说。”
语兰摇摇头:“如果让太医知道了,我留不下来的。”
应子清琢磨一下,觉得语兰考虑得不错。她觉得没事,别人不见得那么想。好好的一个人,也会被流言蜚语重创,何况语兰快把自己自责死了。
应子清定好主意:“不如这样,明日我找辆马车,陪你出去宫外找大夫,如何?”
两人商量好,应子清把自己的外衣披在语兰身上,嘱咐她说:“一会你回去,要是有人问起,就说出来碰见我,在月色下,陪我聊了会天。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此事办好,好吗?”
应子清盯着她,语气凝重:“语兰,不论如何,放弃生命很不应该。”
语兰慢慢收了眼泪,乖乖点头,她被子清姐姐照顾着,一整夜冰凉的身子,渐渐有所回暖。
第二天一早,应子清与语兰换了身装扮,她带着语兰熟门熟路地从东宫角门出去。
外面停了辆马车,萧萍山正坐在马车里。
语兰上了车,见那么高大的人在里面,以为是个男人,吓了一跳。
萧萍山拇指把头上的草帽一顶,露出脸。语兰才发现原来是位女子,而且是如此高大的女子。
“这位武人叫萧萍山,是我从酒肆里聘请来的,武功很高强。”应子清介绍,“别怕,往我这边坐。”
语兰轻手轻脚地往旁边一坐,她不知道为何子清姐姐要聘请武人保护,也不敢随便问。
萧萍山沉默寡言,抱着玄铁刀,闭目休息。
路上,马车平稳行驶,摇摇晃晃的很催眠。时间一长,应子清与语兰放松下来,闭着眼睛眯一会。
有一缕风,从车帘钻了进来,萧萍山猝然睁眼:“出事了!”
应子清也是半睡半醒,被萧萍山声音一惊,心中狂跳:“怎么?”
“车夫被劫杀!”萧萍山掀开车帘,在前方驾马的马夫,脖颈被一道冷箭贯穿。然而他还坐在马夫的位置上,
疾驰的马蹄,仍在向前奔跑,宛如一辆走向死亡的列车。
“有埋伏!”萧萍山骤然拔刀,黑亮凌厉的刀锋,擦过车帘,当即被劈成两半。
惊惶之间,马匹嘶鸣,马车遽然一翻。应子清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她想抓住什么东西稳住,可是什么都没抓住。
不可控的力量将车内的物什甩出,车身与断木零乱地四处飞散,应子清只觉得脖颈一冷,耳边充斥语兰尖锐高昂的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