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侯笑了一声,抬起手,却不是要拉勾,而是将她的小指轻轻握在了掌心里。
“六日之期,我可以护你们周全。六日之后,我若还活着,自是要提着你的人头,前去血洗凤麟洲的。我若死了,却不敢保证,一壶天上上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他唇角噙着笑,一瞬不瞬盯住楼小禾,“但我相信,小禾冰雪聪明,到时定然能功成身退。”
耳鸣的声音愈发强烈,楼小禾整个脑瓜子都嗡嗡的。
彭侯这些话,楼小禾早在芙蕖夫人那里,便已听过一遍——
“狮子身中虫,还吃狮子肉。你是个聪明人,到了那一壶天,自然领悟。”
都在夸她聪明,又有哪一个是真心。
楼小禾暗暗咬牙,用力想把小手指头从彭侯的魔爪里抽出来,却反被他拽得往前一倾。
“抖什么?”
她顿时愣住,这才惊觉:自己一直在发抖。
彭侯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手指,动作温柔又珍视,眼神却饱含着他自己或许也未曾察觉的,刻薄的恶意。
“除掉一个渣滓而已,怎么怕成这样?”他轻笑一声,“好孩子,你不如先好好想想,要怎么用你这双软弱的手……来取我性命?”
他高高在上,睨着冷眼,噙着嘲弄的笑意,就这么漫不经心地,看破她的故作坚强,拆穿她竭力维持的镇定。
不错,从踏出那扇房门的瞬间开始,她就一直在强撑。
楼小禾撒谎了:她来之前,并没有想要杀死阮存信,只是想到顺子,放心不下,才特意过来看看。
杀人不过顺势而为,但有那么一刻,她确凿是起了杀心的。
阮存信死了,大仇得报,本该是一桩快事……可她却这般没出息,像个懦夫,在这里软弱地发着抖,丢人现眼。
楼小禾自问是个脾气极好的,没想到会被一个疯子像这样三言两语戳中肺管子。
她此刻什么也顾不上,只想狠狠地骂回去,可嘴刚张开,还没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冷不防——
眼前一黑。
“……”
她感觉自己是死了。
被这厮活活气死的。
*
“噔噔噔——”
急促的脚步声。
“大胆贼人!竟敢——”
沈涣气势汹汹领着一帮人前来兴师问罪,一踏进后院,就见彭侯怀里抱着个人,正迎面走来。
“天、天君……”
彭侯看他一眼:“何事?”
不知是不是沈涣的错觉,他家天君素来温和的眉宇间,隐隐浮现出一抹来历不明的焦躁。
“听闻有奸人欲私放阮贼,属下特来相擒!”说着,眼神往里间一扫,那扇敞着的房门叫他眼底一亮,说话中气也顿时足了好几分,“天君,阮贼——”
“死了。”彭侯打断道,那抹焦躁此刻更甚了。
“死了?”沈涣愕然,很快,脸色一沉,看向熟面条般软在彭侯怀里的人,忍了忍,没忍住,粗声道:“这小子怎么回事,没长骨头还是没长脚,大清早的,在这儿装什么死?”
怀中人无意识地一颤,彭侯紧了紧手臂,抬眸看过来,“你凶什么凶。”
沈涣:“……”
彭侯从来都是优雅的,哪怕动怒时候,也一副不温不火的笑模样,他不需要勃然作色,只眉峰轻轻一沉,便足以令人生畏。
沈涣方才话一出口其实就后悔了,柳含烟若在的话定要说他冒失造次,他也料到彭侯定要不悦,但这近乎呵斥的语气还是砸得他整个人措手不及:
他家天君的魂,似乎在一夜之间,被个芦柴棒似的男狐狸精给勾了去……
——沈护法痛心疾首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