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有、有劳天君了。”
她的舌头怕是坏掉了,从刚才起就没说过一句利索话。
彭侯不紧不慢走在前面,闻言侧过脸,双眼微眯,“叫我什么?”
楼小禾愣了一下,含含糊糊唤道,“彭侯。”
“听不清。”他说。
……这人什么毛病?
“彭侯!”她没好气地喊。
男人似乎心情不错,脚下步子轻快。
他们踏出屋来,日头已爬得有些高了,浓雾散去大半,晨光灿灿地铺洒于天地之间,似乎在宣告着,接下来一整日的好天气。
*
眨眼功夫,他们来到另一处院落。
楼小禾望着两边的葫芦架子,觉得眼熟,直到被彭侯牵着迈进一道房门,她才想起来,“这是谁的院子,我昨日好像来过。”
“沈涣。”彭侯道。
“……”
似乎是察觉到楼小禾瞬间的紧绷,他将人拉到桌边坐下,安抚道:“沈护法的厨子手艺不错。”
“……”完全没有被安抚到,谢谢。
菜里不会下毒吧……
“别担心,他不敢。”彭侯像是会读心术。
说话间,他盛了碗汤放到楼小禾面前。
楼小禾耸耸鼻子,“这是什么,味道……好怪。”
一股药气,但又甜甜的。
“黄芪当归桂圆汤,补血的。”彭侯将小瓷勺轻轻地搁进汤碗,“柳护法说你血气双亏,须小心将养。”
见她愣愣的,笑道:“发什么呆,趁热喝。”
楼小禾恍恍惚惚地,飞快干掉了一碗汤:滋味比闻起来还怪,入口时甜丝丝,滚过喉头时却发涩。
放下碗,就见彭侯支着下巴在边上瞧她,没有动筷子的意思。
“……你刚不是说饿了?怎么不吃。”
她一边说,一边不住地瞥桌上那盆水饺:煮饺子的人火候拿捏得很漂亮,汤色清清白白,不黏糊,面皮也爽净,透着微微的绿,瞧着像是韭菜馅,但秋天怎么会有韭菜……
楼小禾咽了一下口水,就听彭侯道:“我不吃这些。”
一边说,一边给她打了碗饺子。
楼小禾连忙双手接过他递来的碗,“要不你还是吃点吧,菜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了。”
说着,扫一眼桌上菜色:水饺烧饼烤馒头,青团豆糕油焖笋,还有清炒野芦蒿,凉拌枸杞头……
她僵住了。
低头看一眼碗里的饺子,狐疑夹起一只,咬一口——
真是韭菜馅的,味道很正,像是新韭,饺子皮香滑,微微的弹牙。
大早上吃韭菜饺子……感觉还不赖。
“这些都是我爱吃的。”她诧异地看向彭侯,一双眼瞪得溜圆。
彭侯看着她的眼睛,微微一笑,“爱吃就好 。”
楼小禾一滞,反应过来:这桌子菜都是豆豆做的……
可豆豆什么时候成了沈涣的厨子?
似乎看透了她心中所想,彭侯道:“这些是前菜,开开胃。”
楼小禾怔住。方才她分明不曾见彭侯吩咐人备饭,而且才这么一小会儿功夫,根本张罗不出这么一大桌。
有些事,禁不住细想:她还在昏睡的时候,彭侯便让豆豆亲手备下了这一桌子菜,而下一瞬,他就把人提到床前,朝她递刀,要她活剐豆豆的肉……
楼小禾不敢再想,只觉得毛骨悚然。
她朝门外看了一眼,神色间是自己也不曾觉察的担忧。
彭侯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唇角微翘,道:“怎么,不高兴了?那便都撤了吧。”
这话语气怪怪的,楼小禾不由心头一紧,紧张地看向彭侯,连忙道:“没,豆豆手艺很好的,你也尝尝。”
她诚惶诚恐地给彭侯也盛了一碗饺子,“饺子别放坨了……你要醋么?”
彭侯看向她,片刻后,道:“我不吃这些。”
“……”
同样的话,他已说第二遍了。
短短几个字,其中更深的含义,楼小禾不敢细想。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吃饭也能成为一种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