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什么,要不先吃饭?这会儿饭点,大家应该都饿了。”大家貌似看热闹看饱了但她是真的饿也是真的想逃。
楼小禾用了点力,把手抽出来,一双眼根本无法直视彭狗,只好低头盯着他的鞋尖。
十分简朴的一双蒲履,鞋尖和衣摆处沾着干涸的血迹。
“好,吃饭去。”彭侯重新牵起她就要往外走。
楼小禾倒吸一口气,拉住他:“你先,你先变回来。”
她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癫公当着自己这么多属下的面,欻地变成个女人不说,还光着身子,还打算用这德行拉着她出去招摇过市……他到底是怎么做到一边丢人现眼一边悠游自若的,到头来只有楼小禾自己汗流浃背。
“小禾先亲我一下。”
“……”
彭狗语气中逗弄的笑意听得楼小禾火起,但她只想早点结束这场似乎只针对自己的公开处刑,于是二话不说拉过他的手嘴了口,“嘬”的一声,敷衍中透着股恶狠狠的劲。
彭狗似乎爽到了,当下变了回去,牵着楼小禾晃晃悠悠往外走。
楼小禾如蒙大赦,走到一半忽然停住。
彭狗偏头看她,声音实在很温柔:“怎么了?”
楼小禾感觉小红要化了。
“让小德子吃饭去吧,豆豆和顺子好像来接他了。”
楼小禾听见拐杖的笃笃声,看到外头鬼鬼祟祟两道身影,这才想起来小德子还在地上跪着。
怪不得她感觉后脑勺痒痒的,小德子肯定盯她了。
“小禾要是对我也能再心软一点,就好了。”彭狗忽然没头没尾地说。
楼小禾莫名,担心他又要犯病,心里打鼓,好在他似乎玩够了,一个眼神,沈涣没好气地朝小德子道:“你可以走了。”
出得门来,豆豆和顺子躲在树后面,并不上前,楼小禾默默跟着彭狗走,一只手悄悄朝他们那边打手势:晚点去找你们。
走出去一段,楼小禾时不时回头,依稀看见小德子跪在二人面前,豆豆抄着拐杖,呼呼地往他头面上抡,好像把人打哭了。小德子不停求饶,站起来要跑,顺子一个箭步把人牢牢按住,继续跪着吃拐杖。
楼小禾心下纳罕:这小德子也不知道干了什么好事,一下子好像把人全得罪光了,真有出息。
*
从悬壶堂出来,走了没多远,楼小禾拉着彭狗在一棵树下席地坐了。
“就在这里吃吧,今日阳光很好。”
她靠在树干上,抬头看一眼树冠,说:“这树的模样和香樟好像。”
“是女贞。”
楼小禾闻言,偏头看彭狗,正好撞见他看向自己的目光。
“你好像对这里的一草一木全都了如指掌。”
彭狗笑了笑:“当然,它们全都由我一手缔造。”
楼小禾听了这话,笑得有些微妙。
“小禾喜欢这里吗?”
楼小禾点头:“喜欢啊。”
一壶天里全是山,晨间和雨后漫山遍野的云雾,草木的味道总是很清爽,哪怕在寸草不生的孤山上也能闻到。秋天的风很干爽,落叶踩起来特别好听,有很多不知名的野果子都在这个季节成熟了……
“全都很喜欢。”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东西。
彭狗忽然凑近,问:“我呢?”
“什么?”楼小禾动作顿住。
“小禾喜欢我吗?”
“!”
楼小禾脑中登时警铃大作:不是说好给她放一天假?又整这死出。
楼小禾此刻悲哀地发现,当“喜欢”这个词从彭狗嘴里吐出来时,小鹿乱撞心花怒放之类的感觉她是一点没有,反而下意识把浑身的皮都绷紧了,不受控制地进入某种高度紧张的备战状态。
毕竟在彭狗这里,喜欢等于随时随地把命给你……
他凑得太近了,小红整个疯狂,楼小禾使出洪荒之力才给她摁住:“先吃东西,先吃……”
彭狗却似乎不打算放过她,握住她在衣襟里掏来掏去的手:“喜欢我吗?”
楼小禾敌不过小红的牛劲,腕子一闪,小红开始撒欢:“讨厌,明知故问,人家明明说那么多次了,喜欢喜欢,最最最最喜欢你了~”
“……”小红整个人扭成麻花,还伸手捶了人彭狗胸口一把。
楼小禾欲哭无泪地看向彭狗,却见他神色有些反常,脸上挂着笑,但一点也不像高兴的样子,反而眼神很冷,瞧着有些凶,又似乎像是失落。
他松开她,一言不发,没有别的反应。
楼小禾满头雾水,暗自捏了把汗:他没有冷不丁掏出把凶器来真是谢天谢地。
这时她终于摸到了怀里那只乾坤袋,从里头拿出来一个大布包,放到地上摊开。
里头满满的全是她方才从路边摘的果子,“你是没瞧见,我们握着树干用力摇那么几下,果子哗啦啦地落,在地上把布铺好,全能给接住,那场面,别提多痛快。就是不知道这果子叫什么,像这种懂事的野果,多半是有名字的……”
她一边说,一边拿起枚果子在身上擦了擦,递给彭狗。
彭狗却没接,而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应该是她看错了,彭狗的眼神里,似乎透露出浓浓的……不可置信,以及委屈。
“……?”这是什么表情,放到这张脸上属实稀奇。
“我说了,这果子有毒。”彭狗声音冷得掉冰渣子。
“啊这个,这其实是个误——”
“我也说了,它很难吃。”
“说到这个,你上次竟然——”
彭狗完全不听她讲话,“这就是你说的喜欢?喜欢我,所以喂我难吃的毒果子?还搞来这么多?怎么,生怕毒不死我?”
“……”好嘛,给你委屈坏了,毒死你那不正趁了你的意?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这男人之前可不是这样的,说什么因为是小禾给的,二话不说全吃干净了,一副痴情无脑的样子,这会儿倒好,莫名其妙跟她闹起情绪来。
“你听我说,事情不是——”
彭狗好像魔怔了:“好,我吃,只要小禾高兴,我会全部吃掉。”
说着,他伸手要接过楼小禾手里的果子,楼小禾却猛地收手,一把将果子塞进了嘴里。
她忍无可忍:讲的话一句也不听!只管自己在那里发疯!还想吃她摘的果子!还想全部吃掉?!滚!一个也不给!吃屁去吧死彭狗!
彭狗似乎被她这一下弄懵了,有一瞬间的茫然,然后很快伸手捏住她的两腮,冷冷道:“想死吗?吐出来。”
楼小禾瞪他,咕嘟一下,当着他面把嘴里的果子囫囵咽了下去。
然后她就在彭狗眼睛里看到了某种疑似慌乱和无措的情绪。
楼小禾抬手,“啪”地打掉彭狗的爪子,翻了他一眼,轻咳几下,这时彭狗似乎要有动作,楼小禾一把按住他的膝盖,开口道:“这果子来的路上我和聂霸已经吃好几把了,你看,这不都好好的?没毒的,吃不死。”
楼小禾又给他递了个果子,这回接得很快。
“你呀,肯定是把它同某种毒果子弄混了,虽然长得像,但其实根本不是一种。还说什么对一壶天的所有都了如指掌,哼哼,吹牛。”
“这句是小禾说的。”
“……”好像是哦。
楼小禾看一眼彭狗,他正把果子往嘴里送,脸上没什么表情。
楼小禾心里莫名其妙地,升起一股古怪的感觉,酸酸涩涩,软乎乎。
其实楼小禾有想过,把两种果子弄混什么的,彭狗根本不像是会犯这种错误的人,但他竟真就犯了。
人一遇上过分在意的事情,反而容易犯糊涂,再聪明的人也逃不过。
所以小时候的经历,他其实是在意的吧……
“好吃吗?”楼小禾问。
“好吃。”他说。
这果子酸甜可口,汁水也足,上次他骗自己难吃,应当是见她馋得紧,才故意骗她的。
“你看看,就因为你误会了,连带大家也跟着误会,你是不晓得,有传言说,吃了这个果子,可是要被你杀掉的!好端端的果子,无人问津,全烂在地上,冤不冤?”
彭狗好像一下子心情又变得好起来,偏头看她碎碎念的样子,眯起眼睛笑:“小禾摘了这么多,原是替果子申冤来了?”
楼小禾也笑,然后她的笑一点点僵在脸上。
彭狗正直勾勾地盯住她,眼神不算正直。
楼小禾有点慌,连忙抓了把果子递给他:“来,好吃你就多吃……”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混乱地发颤,眼前一花,他们的鼻息猝然撞在一起,温热的舌头探过来,撬开微张的唇缝,勾着她的虎牙,来来回回舔舐,滑到尖端时,舌尖用力地顶。
弄完左边那颗,舌尖蹭着一排牙齿,不紧不慢地往右边踱,开始弄另一颗。
楼小禾哪里遭得住他这样,回过神来,一把将人推开,紧紧捂着嘴,整张脸红得像熟透的虾子。
刚刚手里抓着的那把果子掉了一地,楼小禾把头埋到胸口,一颗一颗捡起来,又一颗一颗擦干净,然后一颗一颗送进嘴里。
动作不紧不慢,看起来十分镇定,全程没抬头,看也不看彭狗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