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很冷漠,一次也没理过她。
拐杖声慢慢靠近。
“阿秋。”楼小禾在小狗身边蹲下来,也不管它冲着自己呲个大牙正呲得起劲,伸手就攥住了它的嘴筒子,“走,出去玩。”
这天,她抱着小狗一起,跳了无数遍落叶堆,一直玩到太阳落山。
第二天早上,楼小禾被大耳刮子扇醒,坐起来怔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小狗它,会摇尾巴了!
……
“在下一介散仙,无论是夫人您,还是一壶天,都得罪不起,还望夫人……莫要为难。”
“哦?怎么倒成我为难你了?堂主难道,不是一直在等我么。无相法……传说练到第九重极乐境,便能永生不灭,可若突破不了,余生都将被困在第八重无相境,无形无相,非鬼非仙。”
“听闻夫人犹擅蛊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你以为寻常医修能救得了你?我知你瞧不上蛊医,可而今有一条活路就摆在你面前,我问你,你要不要走?”
“夫人此言差矣,在下对蛊医从不抱有任何偏见。可您应当知晓,在下所求,绝不仅仅是条活路。”
“当然,相信我,这个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懂你了。”
轻笑声。
“夫人,说句冒犯的话,今天之前,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整个凤麟洲上上下下能打能杀的全都死绝了,最后独独活下来的,却是个外姓的医修……但现在,我好像想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听完了,你就会真正明白,你和我,注定是一路人。”
……
世人愚昧,都只道蛊术祸世,殊不知万事万物,皆是一柄双刃剑,只要这柄剑的主人足够强大,且不缺手段,那么,救世祸世甚至玩世……不过从心所欲罢了。
出生在顶尖的医修世家,襁褓之中坐享五级灵根,还生就副宁死不服输的性子,芙蕖这一生,注定难平庸。
大家专注用药时,她开始尝试用灸;大家在传统医修的条条框框里发奋时,她彻底迷上了剑走偏锋的蛊术;当所有人还停留在治病救人,她已经开始思考如何永生……
几乎把书翻烂了,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西海中央,弱水之上的那座岛屿。
阮氏,蚩尤族后裔,三昧真火传人,凤麟洲地势得天独厚,弱水是一片绝域,传说,水下镇压着上古邪物蚩尤旗,同时封绝着洪荒灵宝青云梯……
——可谓炼蛊宝地。
她直接约见了阮崇,将她的勃勃野心袒露无遗。
芙蕖原以为,身为仙门三大宗之一的掌舵人,阮崇当有不拘一格的眼界和胸怀,却没想到这老头子也是个大俗人,竟和自己谈起了条件:嫁到阮家来,成为一家人,然后再谈毫无保留的合作。
芙蕖倒也没有考虑多久,很快就答应了:不就是嫁人,小事一桩,难不倒她。
但她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嫁了,阮崇有两个儿子,她都约出来试探了一番,大致摸了个底——
大儿子阮从善,生得副讨女人喜欢的英俊面孔,身姿也伟岸,只可惜人模狗样,为人傲慢,心浮气躁,难成大事。
二儿子阮从谦,生得也算端正,瞧着一本正经的,但她一眼就看出来,这男的是个假正经,心思深得很,习惯于压抑自己的天性,也很会伪装,然而,对真正想要的东西很有一股子偏执劲,以及狠劲……就是这股子劲,恰恰合她心意。
于是,她就这么敲定了自己的夫婿。
当然,夫婿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的大业:她正在钻研试验一种新蛊,她给它取名「凉风蛊」——“昆仑之丘,或上倍之,是谓凉风之山,登之而不死。”
炼制这种蛊,需要用到一种很特殊的材料:一种唯一能在弱水之上飘浮,凝结了永劫沉沦的亡魂所有的执、怨还有恨,并且只在夜深人静出现,丝毫不起眼的东西,它叫魄萤。
这些魄萤妙极了,它们的来处可能是无名游魂,也可能是蚩尤旗,甚至是青云梯……
总之,这些萤火般的微小光点,有着无限的可能,它们一点也不渺小,只要她想,它们可以非常可怕。
但是,炼蛊需要反反复复,甚至于无穷无尽的试验。
而试验,自然少不了蛊人,等同于炼药时需要用到的药人。
蛊人凤麟洲也不缺:因为被灵墟打压迫害,犬族在当今仙门,可以说是最低等的种族,哪怕横死街头,也没有人会追究。现在,放眼仙界,多的是豢养犬奴的,还有许许多多莫名失踪的犬妖,无人在意他们的死活……这些,成了源源不断蛊人的保障。
问题在于,蛊人太脆弱了,基本上试验一次就报废,没办法重复使用,而不断更换新的蛊人,因为身体情况各异,本身的变量无法控制,试验结果便存在太多的不确定性,于是,等待她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而她毫不意外。
芙蕖迫切地需要一个完美的蛊人。
这时候,一个陌生的名字进入她的视野:彭侯。
据说,这是个天才,犬妖出身,势头却相当猛,没有任何师承,都是自学的野路子,狂得很,满世界找人单挑,不要命似的,虽然也有能挑赢的时候,但更多的是被打个半死,甚至有传闻说,他其实是不死之躯,明明当场打死了,第二天又没事人似的,重新找人玩命去。
这小子很快在仙门炙手可热起来,甚至连从不招收男弟子的聚窟洲也有意为他破一回祖制。
——找到了,完美的蛊人。
彭侯再狂,终究单枪匹马,没有靠山,要搞他,一点也不难。
芙蕖猜对了,不死之躯并非传闻,这个叫作彭侯的男人,仿佛生下来,便拥有她梦寐以求的永生。
而且,他的身体果然如她预料那般,稳定,强健,完美,无懈可击……
无论死去多少次,这副躯体的生命力都惊人地充沛,最重要的是,变态一般地平稳,时间永远在流逝,但他的每一根骨骼,每一寸肌理,每一滴血液……永远稳定如初。
不错,他是个天才,但再了不起,也只配做她的垫脚石。
当然,芙蕖承认,彭侯无疑是世间,最完美的那块垫脚石。
她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