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给她后来的生活带来许多影响,以致爆发内心的冲突——她不在乎物质,却需要物质来生存。
就像多年以后,她在热带雨林研究史前植物,却因为研究成果被同事窃取,经济窘迫,无力转圜的时候。
想其曾经某个炎炎午后,书房空调吹着凉气,她扑在谢倾怀里午睡,谢倾问她。“宝宝,你想要什么?”
她认真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说:“没有。”
谢倾无奈地揉她的脸,笑她:“没出息。”
她后来想想,那个时候,她有什么想要的吗?真的没有。
她要的东西不多,青春,天赋,爱情,都曾经得到,可能有缺憾,但她不强求。后来她那双眼睛览遍平湖原野、高山草甸,在篝火旁看漠河的极光,听草场牧民们唱歌。
如果有人再问她:她有什么想要的?她答的还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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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卿卿不知道张宝儿听到风声没有,她最近一直在学校实验室、画室埋头苦干,不一定知道南城阶级那些风风雨雨。
她善意地提醒张宝儿:“宝宝,你有没有问过谢董的打算?他有没有和你说过订婚和结婚的事?”
“结婚?”张宝儿摇摇头,她对结婚是没有概念的,她从来没想过结婚这件事。但要问她和谁结婚?她确实想不到除谢倾以外的男人。
今夜谢倾说会回来得很晚,后来张宝儿洗完澡,睡在床上望着窗口那道月,在夜幕下,亮得出奇。
她的眼睛撑得圆圆的,发丝散在脸颊两侧,正逢谢倾打电话回来,说:“宝宝,今晚不回家,你早点睡觉。”
“谢倾。”张宝儿虚虚地喊住他,她有些困了,“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没有,早点睡。”
“真的没有吗?”张宝儿要挂电话之前,谢倾喊住她:“张宝儿。”
“嗯?什么?”张宝儿来了精神,听见谢倾的声音变得有点沙哑,“乖,睡觉把卧室的窗户关上。”
张宝儿孤零零转头,看见虚掩的窗缝,月泄进来,风吹进来。她好奇地盯着那道光,大概知道了什么,心里隐隐有了预感。
“没有其他的么?”
“什么?”
“没有其他要和我说的?”
“乖,早点睡。”那头停顿了一下,挂断电话。
张宝儿从没想过会见到杜伶荟,她一直好奇谢倾在隐瞒什么,别人说的她不相信,她一直在等谢倾亲口告诉她答案。
直到见到这位眉眼深邃,贵气成熟的马来华裔,她大概明白了。
杜伶荟见过的人太多了,不至于对个小姑娘宣誓主权,会闹出笑话来。她只是觉得她有必要知道他们的计划。
只不过,眼前是这样。以后她可不保证还是这样,该说的话杜伶荟都说了。客观周到,优雅知性,在她客气的谈判术语下,张宝儿懵懂的眼睛显得多么稚嫩可笑。
“张小姐,这个计划想必谢董已经告知过你了?”
“不,他还没有说过。”张宝儿在心里说,她的头微微垂下去,手里绞着白裙衣料,不知道在想什么。
今天她出门得急,过于浓密的长发扎得松散,经晌午的风一吹,额上绒毛显得有些凌乱。
看得杜伶荟皱了皱眉,这显然是个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小孩子。她亲自跑来和这样的一个孩子谈商业决策,实在不太明智,她开始怀疑谢倾的眼光和决断。
“为了M集团和华贸共同的未来,我相信这不是一个难以理解的计划?”
张宝儿可能理解了,她“嗯”沉默着点点头。
直到对面推给她一张名片,“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张小姐有什么不满都可以提出来,我都可以满足。或者,相信不用找我,谢董也可以满足。”
随后高跟鞋离开的声响,餐厅门外的太阳光照得车顶波光粼粼的,像蓝色的海面。司机优雅地为杜伶荟拉开车门,她戴上墨镜坐进车里,餐厅里其他客人惊羡的目光都追随那道亮蓝的车影而去。
杜伶荟实在太过夺目,又带着不自觉的气场和威压。张宝儿望着窗外热烈的阳光,恍惚听到树上“滋滋的”蝉鸣,连成长线一一断开!
她好像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盯着桌面画本上的彩铅绘才想起来,她本来是想进来喝杯茶的,顺手画下餐厅内爬满墙壁的藤月花。
她趴在桌面继续画完那幅画,柠檬茶香气围绕在她周身,手中的栩栩如生的画作突然变得那么幼稚滑稽。
她不动笔了,合上画本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