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市中心植物园的苔藓园项目选中张宝儿做主设计师,她天天加班到深夜。好不容易熬到项目结束,周五,她准时下班。
这注定是个美好的夜晚。
天慢慢卷进暮色,慢得有情调,慢得有温度,时光被拉长,一点点分着过。
张宝儿能看见其中的丝和缝,她从花市捧着一束鲜切花回家,天色彻底黯淡,霓虹灯火四射,路灯在空中像橘黄色放刺的海胆。
明天是周六,她可以睡到日照窗楣。
偏偏,被遗忘的时光追上她的步伐,楼底下一个深邃的人影靠着黑亮车身,地上的影子像水鬼一样悠悠压迫到她脚下。
太熟悉了。
他的身影那样高大,明明是春季,她总觉得是在秋天,黄叶枯落,叶落擦肩,他的眼神深不见底,比起三年前,敛了狠厉,多了深沉。
他……来了。
张宝儿哑口无言,抱着花儿掠过那道影子,要拐上楼道却被他拦下。
她成熟了很多,不再是三年前的张宝儿,即便眼神总是懵懂可欺的样子,她的心也比从前硬了十分。
他不言,她便也不言,绕过他要往上走,却被拦腰拉回,轻轻扣在他怀中!
张宝儿紧紧抱着花,心脏砰砰地跳,三年了,说好了,都忘了,不是么?张宝儿?
像最初那样,她在心底提醒自己:
——过去而已,不必介怀。
“谢先生。”
她终于开口:“有什么事么?”
“谢先生?”,谢倾蹙眉,有点生疏的微讶,看来她长进不少,学会礼数了?
谢倾打量着她,她从前可都是连名带姓地喊他,整个南城,只有她敢连名带姓地叫他,出来三年,学乖了,也成熟了。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张宝儿不喜欢他审视的目光,后退几步脱离他的怀抱,重新获得空气。
久别重逢,他还是如此盛气凌人,只愿再也不见!她抱花上楼,将身后男人的声音甩在楼下。
“三年了,张宝儿,你玩够了么?!”
她不想探究,他是如何找到她的住所的,总之,他们从三年前就再无瓜葛了。
三楼,卡其灰的墙,淡蓝的窗。
张宝儿想关门,一只手抵在门外让她心惊,暗木门框发出了“吱呀”的响声,合不上的门终被推开。
他走了进来,一双凌厉的眼睛暗暗滑过张宝儿,冷肃地打量四周。
暗红丝绒及地的小桌布,桌上陶灰的瓶里插着几支粉色康乃馨,花后是绯色棉麻窗帘,窗前苔藓淡绿的沙发,灰白起伏的砖墙配合整个房间低饱和度的自然色系,更贴近美式田园的复古风。
像张宝儿的风格,但又多了些什么,比如,墙面鲜嫩的绿植如生活在丛林中般生机勃勃。
这三年,她就住在这里?
谢倾蹙了眉,被张宝儿小心察觉到,觉得他是嫌这地方太过狭小,装不下他这尊大佛。
毕竟,他一向倨傲。
“谢先生,你也看过了,该从我家里出去了?”
张宝儿从容不迫,将怀中灰色质感的包花纸解开,细心换掉陶灰瓶中的康乃馨。她坐在藤条椅上,修长的双腿叠出优雅的弧度,窗外万家灯火。
谢倾觉得,张宝儿身上多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但那让他思念的感觉还在,跨越千里,牢牢套住他的心。
张宝儿察觉到他深沉的目光,只将包花纸折好,若无其事地扔进脚边的垃圾桶里。
转头道:“我们早就分手了,你又来做什么?”
“我没答应你,张宝儿。”
“我告知过你,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总之,现在,我明确地告诉你,我们已经分手了,谢倾。”
她终于肯再叫他的名字,三年,他再次听到,她喊出他的名字。
——谢倾。
从前张宝儿是最温和纯善的,她叫谢倾或温柔怯弱、意乱情.迷。谢倾明面不喜,心底默认只有张宝儿的嗓音最动人。
毕竟,从谢氏父母亡故后,没有人敢直呼他的全名。
从未如此冷静和镇定,她确实成气候了,却让谢倾有些不适应。
他无所适从,却风轻云淡:“张宝儿,回到我身边来。”
张宝儿如遭雷击,悄悄捏着藤椅扶手说:“谢倾,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们不合适,不是么?”
谢倾当然清楚,他是一个十足市侩的商人,手段狠厉,不惜一切,甚至可以将栽培他十多年的叔伯拉下马,取而代之。
张宝儿这些年,才明白一点。
早年在谢倾那里,她自认为的一点真心实意,其实是他的满嘴谎言。那些她年少会些许期待的东西,其实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