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接过漱了漱口,再睁眼时不怒自威:“既是客栈老板死了,这客栈内的一众鬼都脱不了干系。
把他们押回去统统拷打一遍,等什么时候招了再放人就是了。”
乌归气得满面通红,上前一步正欲出声阻止,却被顾屿扯着衣袖拽了回来。
他不由得犹疑地瞧向顾屿,后者却兀自沉默垂眸,不肯多言。
众鬼哭天抢地跪倒一片,纷纷喊冤叫屈。
那鬼侍首领面色阴沉,比了个手势。鬼侍们即刻出动,将客栈内众鬼一并押解入狱。
鬼侍们捕了一客栈的鬼的消息很快传遍大街小巷。
城中诸鬼见怪不怪地小声议论,自别城而来的诸鬼则暗自庆幸自己未受牵连,不免开始自得炫耀,说什么我早看那客栈不吉利还好没去云云。
半日后,西城鬼主府。
西城鬼主看着是个文弱书生鬼。穿了身不知哪朝哪代文人墨客的青衫,坐在厅中主座上面色愁苦,唉叹连连。
黑袍老者站在他身侧,目光锐利似鹰隼,纵然已是须发皆白,满面沧桑也不难窥见昔日神采。
左侧玉阶下,顾屿身上衣物被撕扯得破破烂烂,头上不知从何处沾了几根茅草,整只鬼鼻青脸肿,瞧着甚是凄惨。
乌归也没好到哪儿去,双手抱臂站着,披头散发,状若疯颠。
二人脸色一个比一个差,面上明明白白写着六个字:请给我个解释。
西城鬼主叹息许久,犹豫着开口道:“此番是城中鬼侍首领行事过于莽撞,让二位受苦了。不如……不如本尊代那首领向二位赔个不是?”
话音刚落,便被黑袍老者斩钉截铁一口否决:“尊主贵为一方鬼域之主,怎可这般低声下气?何况错不在尊主。既是那鬼侍首领做错了事,那就唤他来亲自向这二位赔不是就是了。”
西城鬼主整只鬼一下就蔫了下去,眸色倏忽黯淡,声音也愈发小了:“先生英明。”
顾屿同乌归对视一眼,心中均是诧异不已。未曾想到这西城鬼主竟是个软弱无能之徒,大权旁落,对那黑袍老者言听计从。
如此看来,倒也难怪那鬼侍首领行事张狂,有恃无恐。
黑袍老者拊掌三下,有鬼侍应声而来。得了命令后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便将那圆滚滚的鬼侍首领带到此处。
那鬼侍首领一进来便叩头如捣蒜,对着西城鬼主痛哭流涕,口口声声求尊主饶命。
西城鬼主见此情形,一时不免有些手足无措,转头看向黑袍老者求助。
黑袍老者眼神犀利,喝令鬼侍首领起身,质问他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对众鬼滥用私刑。
鬼侍首领一时有些怔愣。心中嘀咕自己今日心情甚佳多喝了几杯,尚未来得及用刑逼供那客栈诸鬼,怎得如此大张旗鼓训问。
但此刻又不好辩驳,眼珠一转,俯身跪地哀泣道:“尊主明鉴,属下实在不敢。
想是手下那些小鬼私自用刑,不知得罪了哪位大人,属下束下不力,管教无方。尊主说得对,属下确实该罚。”
一句话,错是属下的下属犯的,责任是属下亲自背的。心甘情愿放下身段为下属背锅,属下可真是万里挑一的好属下。
顾屿:……果然人不要脸则天下无敌。
这首领的脸皮怕是金子炼就,毕竟真金不怕火炼。说了这般谎话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真神人也。
西城鬼主却似乎不在意这话是真是假,微微松了口气,不痛不痒地训斥了鬼侍首领几句,责令他放了狱中诸鬼,并亲自给顾屿和乌归道歉。
鬼侍首领道谢起身四下看了一圈,这才发现那角落里还站了两个乞丐。
他咬牙切齿,目露凶光地径直走过去,“扑通”一声跪在二人身前,哀泣道:“小人有眼无珠,放任下属打伤二位大人,小人在这给二位大人赔个不是。万望大人们宽宏大量,饶恕小人吧。”
他自认姿态已是放得极低了,寻常鬼此时多半会顺水推舟说什么无妨无妨来展示自己的气量。
奈何顾屿做人时就不是个正常人,如今做了鬼更不是寻常鬼。
只见顾屿以手掩面哀怨道:“首领这番赔罪,顾某怕是担不起。顾某本就一贫如洗,平日里勉强靠脸维持生计。
如今去了一趟首领狱中,这张脸怕是一时半会好不了了。首领与其在这里说这些空话,倒还不如发发善心舍些金银给顾某。
若首领救顾某一命,顾某来生必做牛做马报答您。”
此言一出,殿内诸鬼齐齐低头憋笑。乌归摇头闭眼,决定先寻个地缝钻进去保住自个儿的脸面。
那首领虽也觉得意外,倒也还是从善如流道:“好说,好说。不知顾大人想要多少金银?”
顾屿真诚道:“顾某凭着这张脸一日可赚一千银,如今被损毁没个两三月好不了。首领看着给就是了。”
首领听了想吐血。忍了又忍表示回去再掏掏老底三日内奉上金银。
顾屿表示我信你但你还是先当着你们尊主的面发个誓。
首领咬牙应下,转身离去。
待他走后,西城鬼主再次向顾屿和乌归表示歉意,并承诺会好好管教下属。
顾屿却忽而敛起笑意,上前正色道:“尊主可知,这大城中频频有魂魄于夜半殒命并非偶然?”